尤四姐 作品

第 86 章

汪軫抬著手指派,“窗欞子擦乾淨,一絲灰也不許有。打發人

() 抬水來,把青磚澆淋了,狠刷乾淨,別讓主子腳底下沾灰。”

打今兒起,他可是這延春閣的小總管了。他自認為章回老大他老二,走出去,那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

招呼招呼,把他早前扛掃帚的小哥兒們,也自作主張地提拔上來了。螞螂、金禧,分擔著延春閣各處的差事,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螞螂安排完事由,朝著東南方向眺望了一眼,“這兒可離鹹福宮近,咱們主子就這麼留在宮裡了,太后老祖宗那頭不過問?”

汪軫說:“太后老祖宗待見咱們夫人,餘大人沒了,咱們夫人回萬歲爺身邊,這也是天經地義。再說老祖宗忙唸佛呢,不管宮裡這些事兒。皇后娘娘那頭都不敢過問,還用得著和誰交代?”

可見碰上一個人說了算的皇上有多好,這宮裡誰敢給小鞋穿,橫是不要命了!

他們加緊著佈置,把閣子內外收拾得停停當當。一切預備妥當了,就上永壽宮請示下,問什麼時候搬過去。

因著皇帝的傷勢,當天是不宜搬過去了,先在永壽宮住兩晚。如約趁這個當口,趕在皇帝回乾清宮議政時,藉口說要四下逛逛,往南邊去了一趟。

她一向是獨來獨往,像早前在永壽宮當值時候一樣。她知道,這宮裡到處都是皇帝的耳目,要想避人很難,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就順著皇極殿外宮牆一直往南,穿過金水河,趕到了內閣大院門上。

“勞煩,我求見秉筆楊大人吶。”她站在門上遞話,還是一向溫和的笑模樣,能矇蔽那些看門兒的太監。

看門兒的讓等等,一溜煙進去傳話了。

不多會兒楊穩急急趕出來,皇帝在西海子遇襲的事兒他都知道了,最後捱了她一刀的消息,自然也瞞不過他。

橫豎已經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她一旦暴露,自己又能躲到哪裡去呢。楊穩是穩當人,對一切也有先見之明,皇帝有意扶植東廠,這會兒還能按兵不動,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他沒言聲,引她進院門,引進了他的值房。

吩咐貼身的人在外頭站班兒,他仔細端詳她的神色,“那人有沒有為難你?你一切都好麼?”

如約點了點頭,“好端端站在這兒呢,沒丟了小命。楊穩,那天我是做好了準備,沒打算再活著了。這些年我活得太累太煎熬,實在已經厭煩透了,想著刺他一刀,不論結果怎麼樣,我立時去死,也沒什麼可後悔的。可惜我不成器,沒能讓他償命,我想自盡,也被他奪了刀刃。後來被送進宮,他來找我,頭一次說起了當初奪位的內情。我原本一直以為他是謀朝篡位的逆賊,可誰知……似乎是冤枉他了。”

楊穩從她的神情言辭間,已經別出了苗頭,但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聆聽著。

她抬了下眼,眼神有些惶惑,娓娓把她聽來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其實越說,越有種背叛了初衷的感覺,到最後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猶猶豫豫地,等著他來評判。

楊穩卻神色如常,“你願意相信他,對麼?你心裡

是喜歡他的,所以聽到這些內情,你鬆了口氣,忽然覺得身上揹負的擔子變輕了,再也不用想著血海深仇,時刻琢磨取他性命了,是麼?”()

如約被他揭穿了心事,紅著臉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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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當很生氣吧,殺戮的事實改變不了,是不是受先帝之命又怎麼樣。她覺得情有可原,是因為她退縮了,因為她愛他,但凡找到一點機會,就迫不及待原諒他。

她已經作好了被痛罵的準備,可是並沒有。

楊穩說:“我和你,永遠並肩站在一起。你在西海子捅了他一刀,雖然沒能要他的命,但這仇,也算是報了。過去的幾年你過得很不好,把自己折磨得儘夠,這種日子,該有個頭兒了。如今你說他是承了先帝之命,況且也不是他親自動手,這事兒就算了結了吧,你能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訝然道:“你不怨我嗎?”

楊穩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怨你什麼?怨你還不夠苦嗎?早前餘崖岸強娶你,我就勸你放棄,細想想,報仇真的那麼重要嗎?這世上,有你我這樣不顧一切討還公道的人,但更多是像餘太夫人一樣,知道真相仍選擇苟且的人。誰也沒有錯,全是個人的取捨,咱們走到今天,沒有愧對父母至親,已經很好、很可稱道了。”

如約眼裡含了淚,心裡著實是感激他。他不驕不躁,一直堅定地跟隨她的步伐,她想退卻他不責怪,她想前進,他捨命奉陪。在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一樣包容她了。

見她哭,他掏出一方帕子遞過來,溫聲說:“為什麼要流眼淚?你做成了一直想做的事,你俯仰無愧。”

他總能恰到好處地安撫她,她掖盡了淚,才慢慢平靜下來,遲遲道:“那藩王籌謀的事,又該怎麼辦?東廠是不是牽扯其中了?你還能脫身嗎?”

楊穩想了想,垂下眼道:“你回去,如實告知那個人吧。我能不能抽身,其實不由我自己說了算了,我料他會將計就計,原本削藩不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麼,趁這個機會把那些有反意的藩王一網打盡,反倒幫了他的忙。我這也算投誠有功,即便他想殺我,也會瞧著你的面子,你不用擔心我,踏踏實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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