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所以牽扯得太多了,又是江山又是人命,豈是好玩兒的!
楚嬤嬤問:“您打算怎麼料理?要想把人處置了,只怕萬歲爺不答應。您是一萬個為他好,可人鑽進了死衚衕裡,輕易哪兒出得來。回頭母子之間又生嫌隙,誤會愈發大了,豈不白操心?”
這事兒確實讓太后兩難,一頭憂心皇帝的安危,一頭又憐惜許家僅剩的血脈。
要說錯,錯都在皇帝,若沒有篡位那事兒,也不會害得許家家破人亡。這回可好,人家尋仇來了,他不知道尊重,還招惹人家,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怨誰?
太后一腦門子官司,定了定神道:“金禧不是說了嗎,那丫頭撂了話,死生不復相見,要是這樣,倒不急在一時,打發人把西花園看守起來就是了。這會兒熱乎著,不好行事,怕惹急了皇帝,他要得失心瘋。還是等事情涼一涼,皇帝那頭淡了,處置起來不費事,或殺或放,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楚嬤嬤忖了忖道:“也只好這樣了。到底您是善性人兒,知道她行刺萬歲爺,還琢磨把她放了呢。”
太后蹙眉道:“要不是瞧著許家受牽連滅了門,我也不能放過她。往後她要是消停,什麼都好說。要是不消停,自然不能任由她對皇帝不利。”頓了頓吩咐,“打發個人,上養心殿瞧瞧去,皇帝這會兒怎麼樣了,是魂不守舍著,還是在如常務政。”
楚嬤嬤說是,叫來了外面主事的總管。
總管得了令兒,打發徒弟不芣往養心殿跑一趟,“遠遠兒打探,別驚動裡頭的人。尤其御前那兩個人精,別叫他門發現太后知道了,明白嗎?”
不芣說得嘞,“您擎好兒。”
小太監們,自有他們的門道,曲裡拐彎地找見了養心殿裡辦事的,偷摸著打聽一遍,裡頭人說:“萬歲爺照常在務政呢。御案上的摺子,堆得像山一樣老高,人都快看不見了。”
不芣“哦”了聲,“沒發火,沒摔東西?”
小太監說沒有,“出什麼事兒了,要摔東西?御用的文房那麼貴,摔了多可惜。”
可見這事兒養心殿的人還不知道呢,不芣揉了下鼻子,說沒什麼。
退出遵義門往回走,上了西二長街,經過崇禧門前時,不妨被人一把拽進了翊坤宮前夾道。
“哎喲,這是誰?”不芣腳下蹣跚,正要抬頭罵娘,仔細一打量,忙浮起了笑模樣,“原來是楊大人,您老怎麼在這兒,嚇我一大跳!”
楊穩淡然笑了笑,“我有件事要託你。上回你說欠著我的情兒,扒了一身皮也要還我。今兒我找上門來了,先前你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寒衣節,家家戶戶追憶死去的親人,那些早就預備好的過冬衣裳,都放在院門外的街道上燒化。
老輩兒裡傳下來的慣例,越是十字的路口,越是亡魂往來頻繁。如果你能站在高處俯瞰整個四九城,今晚,那縱橫交錯的街道上,幾乎
每隔兩三丈,就有熊熊燃燒的火堆。這裡一叢,那裡又有一叢,燒得灰燼漫天飛,到處都是布料被烤糊了的氣味。這些星星點點的火光,串聯起錯綜的脈絡,城池好像有了生命,到處都血脈豐盈。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抱著竹竿和預備燒化的寒衣出門,剛要放下,不知怎的刮來一陣妖風,還沒看明白,一大隊人馬狂奔而過,險些把人掀翻。
再定眼瞧,馬蹄颯沓跑遠了,身後濺起漫天的火星子。老頭兒一時鬧不明白,轉頭問老太婆:“先前那是什麼?陰兵過境了”
老太婆比他機靈,趕緊放下手裡的紙錢來拽他,拽進門,緊緊插上了門閂。
老頭兒還懵著,“沒燒完呢,怎麼進來了?”
老太婆說:“還燒什麼呀,出事兒啦,京裡又要亂套了!”
才過了五年消停的日子,眼看又來一回,不早不晚,挑了寒衣節這天。慕容家的子孫又要窩裡鬥了,不過這回動靜不大,怎麼往常街巷裡巡邏的錦衣衛全不見了?那些闖進來的人馬長驅直入,直奔承天門,別不是紫禁城裡的皇帝弄女人,弄得昏了頭,要把江山拱手讓人吧!
領兵的湘王等人也是這麼想的,兩萬大軍到了城門外,雖然遇見了守城禁軍的阻攔,但那點抵抗可以忽略不計,不消一炷香時間就攻破了。
大軍進城,簡直易如反掌,起先兗王心頭打鼓,偏頭說:“二哥,別不是有詐吧,這也太容易了。”
可湘王問他:“你半夜帶著大軍進城,進都進了,這會兒回去,還來得及嗎?”
兗王無話可說,事實確實如此,一隻腳都快邁進紫禁城了,眼下縮脖兒,沒用了。
湘王給兩個兄弟吃定心丸,“容易是因為東廠早就替咱們把錦衣衛摁住了。宮裡頭的消息,我也摸得一清二楚,蘇味說老三被女人捅傷了心肺,雖沒死,卻也傷得不輕,走道兒拄拐。他又舍不下那女人,預備牡丹花下死呢。這主兒已經有二十來天沒召見內閣了,批紅全靠司禮監,敢是清閒日子過得舒坦了,不願意理會朝政了。頭前他在重陽節扛人,你們不知道?扛上景山又吃鹿肉又喝鹿血,能活著下來就不錯了。咱們這會兒起事,正是時候,他一腦門子扎進肉山裡,不趁著他要捂死的當口把他拱下來,等他恢復了元氣,再想動搖他,可是不能夠了。”
多麼振奮人心的一番分析,三個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早前藩王們被朝廷壓制,削了他們的兵權,手上這些人馬是當時私藏的,雖說人數不算多,但個個是精兵強將,一打十不在話下。
推翻慕容存有望,但轉瞬又有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擺在面前,三個和尚沒水喝,攻破了紫禁城,攻進了皇極殿,到底誰來做這個皇帝?
各自心下都有小算盤,餅子還沒夠著,就開始琢磨該怎麼分了。加上這一路摧枯拉朽,就像河邊上撿魚蝦,越撿越多,越撿越順暢,沒消半個時辰,就已經攻到正陽門前了。
穿過棋盤街,跑過都督府直道,前面就是承天門。可三個人又停住了,直道上未必沒有
五軍都督府的禁軍把守,哪兒那麼容易就讓他們攻進內城。
再者皇極門就在眼前,事先他們商量過的,湘王攻正門,彰王攻西華門,兗王攻東華門,如此分散兵力,可以免於被人設套,來個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