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番外一
如約深深嘆口氣,很多一心想忘記的人和事,還是潮水一樣湧進了腦海。
彼時離開京城,走到平涼地界的時候,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不想和那個人有任何牽扯,便買好了碎骨子,打算把胎墮了。是楊穩阻止她,苦口婆心地勸她,“留下吧。留下他,你在這人世才有寄託。我也害怕,怕哪天你忽然想不開,怕你會輕生。一個沒有根的人,到哪兒都像浮萍一樣,但只要有了孩子,你會慢慢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先前遇難的父母兄弟是你的至親,他也是你的至親,沒人會來和你搶奪他,他是你一個人的,細想一想,這樣多好!”
她那時候萬念俱灰,捶著肚子大哭:“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將來他要是問起我,我怎麼和他解釋!”
楊穩支吾了好久,紅著臉說:“你要是不嫌棄,我來做他的父親。我沒有旁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不配,我只想讓你對孩子有交代。我這身子,已然殘缺了,這輩子不可能生兒育女。如果你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虔心教養他,生下來不用你帶,全交給我就是了。”
如約臉上還掛著淚,呆呆看著他。他也真的說到做到,鶴予兩歲之前,夜夜都同他睡,除卻出去教書幫不上忙,剩下的時間,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來的。
所以鶴予就是楊穩的兒子,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告訴鶴予真相。以前的種種都過去了,她至今不覺得後悔,更不覺得難過,只是偶爾想起,還有淡淡的惆悵縈繞心頭。
不過生下了鶴予,確實是老天對她最好的饋贈。就如楊穩說的,自己忽然生了根,也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至於那人有沒有來過,沒有下文,便也不去探究了。
日子還是平靜地度
過,鶴予讀書極好,文章也作得漂亮,十五歲參加鄉試,一舉中瞭解元,可把楊穩高興壞了。摟著比自己還高的鶴予,驕傲地拍拍胸脯,“到底是我楊某人的兒子!”
如約笑著,可是心裡有隱憂,她實則並不希望鶴予參加科舉,因為生怕他會進京,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去。
她憂心忡忡,楊穩看在眼裡,等鶴予不在的時候,就來同她談心,“你又在發愁了,是麼?”
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額頭,低落道:“孩子中瞭解元,我自然很歡喜,但我也怕他將來會見到那個人,到時候秘密就捂不住了。”
楊穩卻很看得開,“你以為鶴予不入京,那人就不知道有他嗎?京裡的眼線無處不在,早就把咱們的一舉一動呈稟給他了。他們終究是父子,血脈割不斷,命中註定鶴予是鯤鵬,你怎麼阻止他扶搖萬里?再說這世道,不走仕途,又能做什麼?讓他去做買賣?還是像我一樣,做個教書先生?我啊,少年的時候也有鴻鵠之志,我想為朝廷效力,一展抱負,可惜後來遭逢驟變,一切化成了泡影。如果鶴予能替我完成心願,那也是好事啊,不仗著出身,腳踏實地地走上金鑾殿,堂堂正正站在滿朝文武面前。如此,我們就沒有白養育他一場,他的前程由他自己定奪,只要他高興就好,對麼?”
如約聽他這麼說,心裡的死結慢慢解開了。楊穩就是這樣溫暖的人,鮮少如臨大敵,一切以高興為上。她人生裡那麼多晦暗的時光,都是他陪著她走過的,也虧得有這樣達觀的態度,才不至於自苦,否則這慘透的人世,又該怎麼讓人存活下去。
“罷了,他有自己的主張,”如約終於鬆了口,“他想留在峽溪,還是去京城,讓他自己拿主意吧。”
鶴予定是扶搖直上的,這孩子不是等閒之輩,做母親的,也無法左右他的人生。
五年後他參加的那屆會試,因皇帝駕崩而延期,到了第二年春才重新舉辦。毫無意外他又中了貢士,便進京,預備四月裡的殿試。
新帝即位,改年號永泰,廣開言路,廣納賢能。
那日皇極殿裡來了位個頭高高的年輕人,博通精深的學識和修養令人折服,自然一舉奪魁。但更為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身形和側臉,竟同先帝如出一轍。
內閣的官員們盯著他看了又看,心頭直犯嘀咕,但誰也不敢提出來。這件事變成了未解之謎,雖然諸多議論,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掩入煙塵,再無後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