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不看
阿泠嚇得一哆嗦,連忙把手指抽出來。
他實在是被嚇得不輕,抽手的動作有些粗暴,不過田閔倒是沒什麼影響,依然笑得很甜,他自己的手指反而被她牙齒刮掉一大塊皮。
跟他心裡的震撼相比,指節傳來的輕微陣痛都不足以讓他察覺。
“不是,他孃的跑什麼啊!她咬我難道不該咬回去!趕緊得!”
從僻靜處慌亂跑到街上的身影本就讓路人側目,更何況這人還捂著腦袋大聲自言自語。
“不!我不回去....”
“.......”
“劍鬼說得對,不管她...不管她....”
“這讓我今後如何再見田姑娘....”
他竭力遏制自己想要回想方才感受,鎮定下來之後,抬頭一看,自己面前居然圍了不少人。
“娃娃,你是哪家的?”
離他最近的那人打扮與他人不同,說話之時蹲在他跟前,模樣十分溫和。
阿泠當即有些不知所措,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究竟在大街上是個什麼樣子,難怪人人臉上都帶著憐憫。
或許也是因為他那令人覺得“面善”的天賦偏偏在這起了作用,圍觀人群似是格外的多。
一晃眼,他甚至看到人群裡還有好奇的小孩,眼神剛落在小孩身上,旁邊立馬便有大人來將其拉走,順便還把小孩眼睛給捂上。
他當即哭笑不得,回憶起了以往在歸雁村的時候——難道在滇南大夥兒也流行圍在一塊兒看熱鬧?
“哎哎!讓一讓讓一讓!”
人群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阿泠趕緊站起身來,向著撥開人群的幾個護衛投去求助的目光。
幾名護衛中央正是劉慕,其身後跟著李玄,劉慕闊步向前,向周圍呼喊道:“父老鄉親勿見怪啊!我這弟兄身強力壯神通廣大,就是腦子有點毛病!”
“這大街上犯病的瘋癲娃子是甫來使團的人?”
“看上去病的不輕,這當哥哥的也不知道多收著點,還跟著使團一塊兒來不怕丟臉?”
“什麼哥哥?聽說這使者是甫來人皇的子嗣,為人親善,方才不是說了這癲子身強力壯,許是見其可憐收作隨行護衛了。”
“哦原來是如此....”
阿泠無奈地往劉慕所在方向靠,方才蹲下關心他那人是滇南都城類似巡城司之職,他也沒好意思細聽劉兄究竟是如何解釋的,只知道埋著頭,心裡慶幸幸好自己把臉給換了一副樣子。
熱鬧沒得看,人們照舊如常,過路的繼續過路、擺攤的繼續擺攤、玩蟲煉蠱的繼續練去.......
劉慕很貼心地讓阿泠走在人群中央,自己靠那副俊朗的面容去吸引行人的目光,最終如願以償在眾人矚目之下回到使團馬車那邊。
“走吧我滴哥。”劉慕笑著示意阿泠上馬車,“今天去跟神使打了招呼、遞交國書,晚上人家又安排了晚宴接待,明天估計才是正題。”
阿泠有些心不在焉,具體細節也懶得問了,裘萬里那老頭長啥樣他心裡也有數,沒什麼好好奇的。
看他這副樣子,劉慕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坐他旁邊拿手一捅道:“哎,剛剛你幹什麼去了?”
話沒說完,他忽然靠近阿泠,鼻子抽動了兩下,嘴角當即咧得更開了:“嘖嘖嘖,你小子還真是心急啊,我尋思晚宴過後咱哥倆再好好領略‘滇南好春光’,沒想到你居然先行一步。”
“不明白劉兄在說什麼。”
劉慕搖了搖手指,自信道:“哥哥我來回兩世活了快六十了,你躲閃的眼神、泛紅的臉蛋,還有那陣似有若無的淡香,方才你一定是單獨去見了某位姑娘。”
阿泠一驚,當即大聲否認道:“沒有!絕對沒有!”
“剛剛有沒有我不確定,這下確定了。”劉慕似是很滿意阿泠的反應,爽朗地一拍其肩膀,悄聲道:“放心,我不告訴小尊主。”
見阿泠冷著臉看著自己久久不言語,劉慕當場有些瘮得慌,於是尷尬笑道:“你這小子好不義氣,我都聽到方才圍觀群眾都怎麼議論的了,你想想你給使團丟了臉而我給你解了圍,你不該謝謝我?”
阿泠一想,頓時心裡有些內疚,但劍鬼還是冷著臉回道:“無妨,我換了臉。”
“哈?”
劉慕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故作疑惑反問他道:“你認真的?”
“什麼意思?”
沒有回答阿泠,劉慕轉而從懷中掏出一塊銅鏡,以鏡面對著阿泠遞到其面前,好讓他看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模樣——
很普通,普通到滇南或許滿大街都是這幅長相,阿泠這可不是亂換的,這一路他看到的面容都悄悄記在了心裡。
畢竟甫來和北樺人外貌長相上都有細微的特徵差距,滇南更是如此,比如說,滇南人的膚色更深沉一些,鼻樑稍微要矮一些之類的。
他本來很有自信,也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可當他在劉慕示意下注意到自己那對眼睛時頓時洩了氣。
“我記得你跟我說你會易容之術那會兒——得有快兩年了吧?我今兒個才真正瞧見,原來你一直都頂著這異色眸子?”
劉慕憋著笑,說自己就是靠這對異瞳和那股令人熟悉無比的感覺,才在大街上一眼認出了他。
阿泠有些懊惱,這兩年自己改換容顏之術都用熟稔了,怎麼就沒想過找面鏡子自己好好看看?
劉慕也知道他說過,他那異色眸子是天生的,不過甫來人妖混居都很常見,區區異色眼瞳對甫來人來說稱不上多麼稀奇。
但如果是對於熟悉之人,或是外地人來說,或許就不同了。
阿泠這才意識到,方才被圍觀,應當也有自己這眼瞳的緣故在。
他嘆了口氣,當即抬起手就往自己臉上一抹。
劉慕習慣了阿泠時不時有些“奇怪”的舉動——比如抹臉也好,打響指也罷,對此阿泠解釋是,如果有一些對應的動作,那麼無論是術法也好武技也罷,都潛移默化會提升自身的熟練程度。
他沒說天道也是同樣的道理,浸染天道並不意味著他天生就該完全理解此天道是如何運轉、又該如何操縱,相應的,天道也就是「神權」,也同樣需要和術法武技一樣“練習”以加深理解。
可那五官扭曲血肉挪動的場面,劉慕雖然第一次見,但心想自己怕是一輩子都習慣不了這等景象,晚上也難說能不能吃進去滇南神使準備的國宴。
“我娘喲,每次都得整這死出啊?太倒人胃口了,麻煩你下回自己悄悄轉過臉去行不行?或者拿什麼東西遮著。”
阿泠白了他一眼,卻又招來他的嘲笑:“翻白眼之前我建議你再照照鏡子——你那眼睛沒換上,還是一個眼珠兒藍一個眼珠兒紅。”
這就讓阿泠有些奇怪了,自己明明專門注意了眼睛,血肉挪動之時也感受到眼球受到強烈的擠壓,怎麼就是換不了這瞳兒?
他不信邪,又對著鏡子試了幾次,試到劉慕實在有些受不住了,連忙叫停:“行行行別試了,你那血都快濺我身上了!”
“這是為何呢...”
劉慕拿手絹擦了擦銅鏡,想了想對阿泠解釋道:“還能為什麼,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小子指定心裡有什麼毛病,不然在大街上發什麼癲?”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阿泠低聲默唸了一遍,覺得這句話放在自己身上,似乎也可以理解成——眼睛是靈魂的表現?
他一把奪過劉慕擦完銅鏡的手絹,將自己眼睛蒙了個嚴實,轉過頭對劉慕道:“那我以後蒙著眼行不行?”
劉慕還沒說什麼,馬車外忽然傳來李玄的聲音:“可以一試,或許對你有所助益。”
阿泠當即有所悟,對啊,自己一直都未曾思考過,只警醒這麼久以來自己太過依賴「神權」,因為「神權」終歸對他而言是“外物”,以權制權的道理也可以在他身上應驗。
李玄點醒了阿泠,他這兩年不鬆懈劍道修習,不就是為了以防有朝一日,遇到無法抗衡的「神權」或失去自己所有的天道嗎?
那假如之後遇見的敵人,手中握著可以剝奪他“看”的權力呢?
他當即興奮地跟劉慕和李玄師父分享,哪知道有人當即不樂意了。
“你想歸想,手絹能不能還我?”劉慕不悅說道,那手絹是臨行前某人所贈之物,“你要實在缺個矇眼睛的,晚點我把我褲衩子脫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