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復活的心





其實在你面前彈完那條貝斯線之後,結果就沒那麼重要了,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最想要的並不是你加入我的樂隊,而是……]




而是什麼呢?被油漆遮擋住的到底是什麼?




你想要什麼?




煩死了。




得親口問出來。




秦一隅抬起頭,筆直地望著臺上的那個人,對方好像也看過來了,還是那副直勾勾的,注視獵物的神情。




握緊那隻手的瞬間,死灰復燃般,渾身的毛孔都為之戰慄,他身上最後的一層殼崩裂開來,隨那頂帽子墜落於身後。




一旦踏上舞臺,很多東西就變成本能。他不再是被創傷異化的廢物,而是搖滾明星。他骨子裡就是搖滾明星,誰也改變不了。一個笑,一句歌詞,就足夠引爆所有。




沉寂已久的孤星重新出現會引發怎樣的輿論巨浪?他們會怎麼想?會怎麼議論?




會高舉著大旗瘋狂驅逐嗎?




秦一隅手握話筒,臉上是神遊一般的冷漠與不馴。




[抱歉我根本聽不見鬣狗的評價。]




他手撐著地面,站起來,回到貝斯手的身邊,勾住他的脖子,將話筒舉到兩人跟前,搖頭晃腦地和他一起唱。




[活著就該被反覆踐踏?]




[發瘋還要看你指令嗎?]




唱歌對他來說簡直和睡覺一樣簡單。




[逃不出流水線機器的傾軋]




[命運的出口是另一個懸崖]




他高舉起右手,在空中指來指去,輕而易舉地操縱著臺下眾人,到了以前約定好樂迷合唱的部分,他也直接將話筒遞給臺下,完全不在乎他們是不是自己的粉絲。




反正都會唱,一起吧。




[跳下去——尖叫吧!]




[別像傀儡一樣活啊!]




聽到大聲的合唱後,秦一隅笑著點了幾下頭,彷彿很滿意似的,再一轉身,他看到周淮。




差點忘了他了。




上臺的前一秒,這人還大罵著“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但現在,他竟然出現在舞臺側面,一臉緊張兮兮,手裡還攥著另一隻麥克風,壓著嗓子罵他傻逼,卻又伸長了手往外遞。




對啊,他搶了南乙的話筒,真夠混賬的。




但南乙那小子竟然還在笑。




這是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這人笑啊。原來他有尖尖的犬牙,笑起來這麼孩子氣,這麼好看。




在人聲的空白處,貝斯強勁的riff填滿,和鼓配合著拉高情緒。秦一隅跟隨節奏在舞臺上游走,走到最左邊,拿過周淮手裡的麥克風,又將方才那隻重新固定在立麥上。




交還給南乙的同時,也給了他一個眼神。




下面的你來唱吧。




[平庸是最惡毒的懲罰]




[我拒絕磨平我的獠牙]




這兩句歌詞簡直就是自己為他寫的!秦一隅盯著他唱歌時露出的尖牙,興奮地想。




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興奮過了。




天花板的那條燈帶重新亮起,流星般刷的通向舞臺的方向,這也驚醒了臺下眾多因震驚而怔忡的聽眾。




“對啊,投票,我得投回剛剛的票。”




“不管了,浪費也要再投一次!”




趙楠望著臺上的四個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這一票他是給南乙的,即便秦一隅不上臺,他依舊會再投一次。




但雙倍的驚喜更是加重了這一票的分量。




秦一隅的出現是設計好的嗎?可看鼓手和鍵盤手臉上掩飾不了的震驚,應該不是。




他明顯能感覺到,秦一隅上臺之後,南乙的狀態不一樣了。不再是演出,而開始享受這一切。他甚至從南乙不經意的笑容裡,窺見了這個十八歲男孩兒應該有的模樣。




兩段副歌之後,南乙離開立麥,抱著琴轉頭來到遲之陽身邊,在他的配合下開始貝斯solo,比起最初紮實卻冰冷的演奏技巧,現在的他幾乎與琴融為一體,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律動。




“貝斯手太性感了……”




“就因為這個貝斯手,我覺得改的比原版還牛逼!”




臺下的星光又一次點亮,在狂熱的浪潮中不斷擴散。




solo過後,合成器加入了一種新的金屬音色,高亢、狂躁,混入低頻之中,如同冰窟裡衝出的烈焰,配合著愈發野性的鼓點,將這場live推入全新的巔峰。




明明從沒有排練過,但南乙與秦一隅似乎有著某種天然的默契,連和聲都渾然天成,一個漠然而冷淡,一個瘋狂又熾熱,勢均力敵。




鼓點變得愈來愈燥,遲之陽瘋狂加著花,牛仔外套已經打到脫了一半,勉強搭在肘彎,他的辮子都打到散開,搭在肩上。




“鼓手打完直接換了個髮型!”




“太帥了……這四個人絕配!”




加急的鼓點壓迫著呼吸,昏暗空間裡,氧氣愈發稀薄,每個人的理智都壓縮了再壓縮,輕輕一擦,就能擦出火。在這個臨界點,南乙看向秦一隅,只是簡單的一個眼神指引,他便心領神會,衝前方揚了揚下巴。




兩人一起邁步,同時站上了音箱上,一左一右。一人高舉手臂唱著,另一個則彈著貝斯,跟隨節奏搖晃。




謾罵和質疑被巨大的尖叫淹沒,每一個人都如同信徒般高舉著手,跟隨他們蹦著,跳著,嘶吼,放棄掙扎,宣洩情緒,從人變作野獸。




[誰期待你期待我]




[誰在乎你在乎我]




[誰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繳械才是真正的墮落]




[鏽蝕的鏈條休想給獅子上鎖]




玫瑰色的光海照亮了南乙的面孔,煙霧迷離,秦一隅望過去,看見他若隱若現的笑、他搖擺的腰線、晃動的頭髮,他和貝斯融為一體的身體。時隔多年,他終於,再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的心。




它正猛烈地撞擊著胸膛,幾乎要飛出這副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