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劍走偏鋒(4000+)
他雖然在雍城,但臨走時在芷蘭宮佈置了一等一的高手,故而在楚國人項纏到秦宮時,能夠有那麼多弓箭手策應,不然單憑蒙恬一人,實難以將其擒獲。
但章臺宮側殿會發生趙人將李斯刺成重傷的事情,他卻是沒有想到。
嬴政自邯鄲時,就養成了一種生人勿進的性格,頗有些條件反射性地擔憂身邊的每一個人,擔憂他們是否也在算計於他。
“荷華找蒙恬有何事?”
許梔拉了拉自己並不周正的衣服,抬頭望了一眼嬴政身後的張良。
此夜的白銀光清冷如銀,正如她當日走在韓宮的宮道上,第一次與張良說話的那一彎玉鉤。
可今夜除了寒,別的許梔再也感受不到。
許梔攥緊了袖口,她告訴自己,如果張良將梅園的策應說成是她,她從此便再也不會對張良抱有任何期待。
“今日老師同我講學,竹片掉落,我不慎將手劃傷了,便不想再學,老師嚴格,他給我包紮之後還繼續讓我讀書,他說若我將書唸完,我就可以去芷蘭宮後的梅園去看梅花。”
許梔說話時,阿月已將一塊很厚實的絨毯拿來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去拉毯子的一角,中斷了話。
嬴政聞言,竟兀自笑了笑,“寡人知道你母妃喜歡梅花,可這麼多年打理的院落,荷華為何想去?”
許梔已經敢於去凝視她父王的眼睛了。她不止能夠看到統一山河,不止是帝王之心。
還有的是,僅僅是出於父親的情緒。
她倒過來想都能明白,正殿裡定然發生了難以言說的談論。
按照大進程來看,嬴政此間尚在憂心趙國戰事,如果嬴政不是篤定了鄭璃牽連燕丹,不是早了解了事關燕丹的消息洩露,他為什麼大半夜來芷蘭宮?
“我聽宮人們說,在雪中折梅甚美。”
許梔有意提起了舊事。這是她從李賢那裡聽來的上一世的往事,他們臣子之間哪敢置喙大王的妃嬪,只是因為長公子扶蘇才多了些私下言談。
李賢說,朝臣之中沒有人見過扶蘇的生母。而他的父親方當上郎官時,曾有幸在梅林遙遙見過一面,從此便深知見過了羋夫人,再未有人能入得了大王的眼。
許梔言畢,像是剛回過神,這才看見張良。
許梔踩著宮燈搖曳的碎光,撥開這一身月色,與張良面對面。她把話拋到跟前,只要張良敢反咬她一口,她絕不會再對他手下留情。
“我想老師從韓地來,可能沒有見過白梅。”
許梔提著心等著張良接話。
“公主與夫人常遊梅園,臣自不曾見。”
許梔的笑容霎時僵硬在了臉上。
一筆勾銷的是全部的仰慕、珍惜,還有那剛剛由韓非之死延伸出的微弱依賴。
天生是敵人,無論如何也是陌路。
秦與漢的間隔,怎麼可能憑她一己之力就能消弭。
“……你,”許梔垂下頭,沒忍住又抬頭望著張良笑了起來,她是在嘲諷自己的無知。
“臣遙見乃是枯枝。”張良續言。
她再又抬頭,雖然還是笑著的,但已多了冰冷,“老師說得不錯。”
許梔明白,張良此言一出,嬴政雖然可能以為自己尚且是個孩子,不會做出洩露什麼消息的事情,但鄭璃不一樣,這一次從明面上看,她是明擺著在幫助外臣,恐怕嬴政會認為她的母妃連自己的孩子也不顧念,仍由刺客追殺。
鄭璃不見自己,也許正是想要把她從這個事情中撇開。
如果許梔不能把這個矛盾解開,那麼嬴政與鄭璃之間僅剩互相猜忌與憎惡。
如果許梔直言她知道是張良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嬴政若信她,按照秦國律法,為間者當判處車裂之刑。張良必死無疑,她前面所做的事情也就此前功盡棄。
如果嬴政不信,她貿然言此,從此便徹底暴露自身,不能退居人後,她此時年紀小,力量須得步步積蓄,難保有羋啟一眾人將她設計致死。
嬴政思慮著張良的話中有話,他看了看荷華,發現她渾身顫抖起來。
“父王,有一個噩夢反覆地折磨著我。”
嬴政對噩夢很能感同身受,只見女兒伸出手,抱住了自己。
“有一頭兇獸執拿長戈追逐襲擊我,我手無寸鐵,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
“我想去祖母的華陽宮,可咸陽對我的殺機太多,我害怕帶給祖母。”
“父王讓我去雍城吧。”
嬴政沒想到他的荷華會變相地自請離開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