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迭湧層浪(求推薦票,月票,支持正版!)
嶽林宮
“先生,風寒。”秦侍遞上一件灰黑相間的短絨氅。
“有勞。”張良只是接過。
“樓上雖風光好,但風大,先生還是披上吧。”
“無妨。”張良道。
秦侍嘀咕道:“怎麼都喜歡在露天觀景。”
張良神色一暗,明知故問,“從前是誰在此?”
“回先生。此宮曾由韓公子韓非先生獨自居住。他也愛同先生這般目視東方。”
張良聽到東方二字,心頭一顫。不是因為喜歡目視東方,是因為東邊有他們的母國。
“韓非先生是我恩師。”張良道。
秦侍大驚:“怪不得。不過先生不像韓非先生。韓非先生通常夜觀天象,而先生你是在看日出。”
張良沉默片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秦國人大多都喜歡一語雙關。
他目之所及處除了滿天凝霰,視下便是規整恢宏的秦王宮。
他的耳畔彷彿還留存著嬴荷華對他的威脅,又殘餘了許多縹緲如紗的低語。
——“子房,哥哥。為什麼要一心求死?我王兄那裡是個好去處。”
——“老師,我不想死於你手。如果你助我達成所願,我或將性命奉上。”
——“只要我還是秦國公主,我就不會讓你如意。你,必須和我一起去雍城。”
張良從來沒有這樣理解過韓非。
天際沉浮著灰白色的霧靄,沉鬱的冬風將他的衣袍鼓動。
他對接下來要進行的事,有那麼幾分鬆動。
“或許對暴氏族人來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
李斯府
許梔上一次來的時候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她對於沒有仔細去研究李斯府上的陳設感到懊悔。
這是骨子裡的毛病。她忍不住要去觀摩每一處新奇的器物。尤其是那種曾經在她的眼前出現過,被材料圖章折磨瘋了的器物。
正如眼下,她在等李斯來的空隙裡,想好了定要李斯教她怎麼去處理張良的事情的言辭,便目不轉睛地去觀察案面上放置著的兩具造型奇特的山形燻爐。
燻爐鏤空的頂蓋上,雕刻有重峰、雲氣、瑞獸、靈禽、仙人、芝草等圖樣。
許梔越看越喜歡,也越看越眼熟,她乾脆上手把香爐挪到了自己面前,可惜沒有放大鏡,不然,她真想去數清楚手柄上的鏤空處陰刻了幾株卷耳草。
於是,李斯進門時,許梔坐在主位,正抱著個爐子看得格外專注。
嬴荷華一會兒也坐不住,手上根本閒不下來,終究是個孩子心性,李斯這樣想。
“公主,廷尉已到了。”蒙毅忍不住喚了她。
許梔停止數數,扭過頭,李斯身上還套著上朝的官服,接著他標誌性地微微一笑:“公主若喜歡,臣可將博山爐給公主送到雍城。”
對了,就是博山爐。
許梔又看了一眼,爐體呈青銅器中的豆形,上有蓋,蓋高而尖,鏤空,呈山形,山形重疊,象徵傳說中的海上仙山——博山。它在西漢時期頗具盛名,原來在秦代已經普遍。
李斯開門見山地提了雍城。他已然知道她不日就要離開咸陽的事情。
蒙毅朝李斯作揖,李斯拱手回禮,蒙毅朝許梔點頭示意離開。
李斯入席,朝許梔拱手。
許梔從席上直身,李斯正要起身,卻被許梔抬手示意,“廷尉大病初癒,坐著便好。”
“廷尉的審美真好。荷華在宮中也不曾見過這個模樣的香爐。”
“臣在稷下時,友人相贈。”
稷下學宮,齊國,博山,這也就解釋得通了。若擱在現代,她可能就此會寫出個考察記出來。
李斯說著,從袖中拿出兩卷書簡,放在案上,“此為章臺宮趙人以及楚人項纏之卷宗。臣將詳情呈於公主,公主有何疑問亦可當面問臣。”
許梔走到李斯對案,拿起顏色偏棕的卷軸中的其中一卷,當著李斯的面將它展開,上面詳細地寫了楚人項纏出身為楚國項氏遠支,他前來秦宮為間,因事蹟敗露,隨而起了殺心。
“項纏為間,按秦律當判何罪?”
“車裂。”
許梔知曉這個刑律,故而聽到的時候,只嗯了一聲,沒有什麼表態,她把卷軸放在案上,在李斯的對面跽坐。
李斯見她毫不關心章臺宮趙人一案,卷軸都沒有打開看過,但章臺宮的事情是他與她共同參與,他提醒道:
“公主手邊另一卷,臣依公主於臣言,有所增益刪減。”
許梔知道李斯的意思,他是擔心如果嬴政問起這件事,他與她的說辭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