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終南山人
“所以先生要我藏拙。”
張良點頭。
許梔心下了然,但她不知道張良此言中有多少是為她所想,她才與李賢攤牌,對張良之心,她也不能全然信任。
所以她故作示弱不解道:“我已在邯鄲城做了這些事,未必昌平君不知我有什麼想法。若遭他詰問,我該如何說?”
“公主的少傅是良。”
許梔一笑,“可算作先生是在保護我嗎?”
張良一怔,別開話題。
“公主總是想要關注太多,卻不將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咸陽不同宮外,少做有違禮教之舉。”
此言一出,許梔便知張良在亭外什麼都看到了。
他和李賢一樣,都在告誡她要知禮。可分明一個仗著有武功拿捏她自如,一個在言辭上從不會讓著她。身為臣子,哪個會像他們?這都不算不懂禮,還一個勁兒地數落她有違禮教。
“先生可不能這樣訓誡我。”
張良看了眼她,從身上隨手拿出一個藥瓶子放到案上,除此之外,他並沒有過多的言語。
許梔也不知道他還隨身帶藥,她起身去拿,當著他的面打開蓋子,挽起袖,把清涼的藥膏塗抹到手腕。
許梔左手給右手塗的時候不利索。
“無論如何都不該與人隨意爭執。”
她嘟囔一句,“還不是因為你。”
“咳,”“什麼?”
冬天冷,張良常常容易咳嗽。
她也不知道他耳朵也這麼不好,離這麼近都聽不清的。
她騰地抬頭,“因為你啊。”
恰逢張良低頭,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樣貌鑽進了他的眼眸。
不知為何,她不甚一湊就到了張良的面前,再要往上看就是他的鼻樑,一雙帶春水秋波的眼眸,減一分則添剛毅,多一分則生桃花。
張良的眼中,李賢雖然年輕但絕對是個很冷靜持重的性格,絕不會因為一點兒利益的分割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除非。
張良佯裝反問,只為要確切明白。“你到底說了什麼?李監察並非輕易動怒之人。”
但嬴荷華一旦靠近他,他的眼中就會遺落著青澀的偏移。
張良發覺氣氛忽然旖旎起來,她的髮尾上的綢帶無知無覺地落到了他的衣服,分明她沒有碰到他,但卻令他的感知綿延開了。
“先生若真的想聽,我可再說一遍。”
許梔笑看張良面上又一幅驚異了的模樣,他不敢伸手推她,便後撤。
不知道第幾次‘落荒而逃’,只不過這一次,是張良自己非要問。
“公主?”阿枝見她坐在院中發愣,不由得輕聲提醒。
許梔戳了幾下張良給的藥瓶子,摩擦著案面發出呲呲的響聲。
“張良真是個怪人。我離他近點兒說話吧,他嫌我太近,離他遠點,他又聽不清。回咸陽之後就讓夏無且給他看看,總怕他墜崖給摔出了腦震盪。”
阿枝看著她靈氣逼人的眼睛,也不知永安公主這算是欲擒故縱,還是撩撥人心不自知?
——
幾日間
嬴政帶著鄭璃重返故地。
邯鄲城郊外
王車停止,不一會兒車轍也消散,秦人黑色的衣裳在雪地上格外矚目。
“夫人還記得此為何物?”
“那棵梨樹?”鄭璃立於前,湧現眼前的回憶不及當下她握住她手的溫度。
“寡人慾將之移植回咸陽,待來年春日,吹雪而走,枯木逢春。”
不過今日,嬴政所隨行之人除去李斯之外,還有張良。
張良著黑色官服與李斯站在一起,一個年輕端和,一個成熟穩重,甚為賞心悅目。
嬴政側身,“近來荷華課業可還妥當。”
稍遠一點兒假裝和阿枝在摘月季的許梔頓感心累。
沒完沒了。
鄭璃問完在校表現,嬴政問家庭作業。
“臣之所考,公主還算勤勉。”
“如此。先生回咸陽還是如當日寡人與你所言,去終南山秦閣?”
“臣已為博士,又暫同公主少傅,臣願回咸陽。”
嬴政看了看張良。“先生如今做大秦的博士,可是真心實意?”
嬴政的直問讓李斯不禁看了眼張良,這問題顯然很不好問答。
張良與李斯不一樣,與王綰也有些不一樣,雖說他是韓非的學生,但二者不同。
他微躬身,但答:“臣之忠心與大王之行相同,若王如晉文,臣不是介子推,王如商紂,臣不會是比干。”
他不會逢迎,也鮮少緘默,不算直接叫板,言辭之中卻比李斯還要大膽。
不當忠臣,不作守臣。
許梔簡直要被張良給嚇死,攥緊了手裡的花萼,他在說什麼?他也瘋了?
李斯肉眼可見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