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殉道者
彷彿先帝餘威作祟,
獄卒鬼使神差的停了手。
獄卒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逆來順受的李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態度。
“李丞相你自己起開最好,我等已然給了您顏面,別讓我等難辦。”
“李斯是千古罪人,受刑理所應當,身首異處也是應該。死前一願,只盼求一賢良,除我朝奸佞。到了黃泉之下,李斯再向先帝贖罪。”
“既是贖罪,丞相不如將認下三川郡守謀逆之事,中府令說了,只要你簽下此書,鴆酒已備好,必定為你們轉圜全屍。”
李斯沉笑。
“曾幾何時,多諷呂相國不能求得圓滿。而我李斯竟然連一杯鴆酒也要是求得。”
說盡悲涼,連牆壁上的蜘蛛也都凝聽。
他顫抖接過帛書,卻被人死死攥住了。
“不,不可。”李賢每多說一個字,他就要嘔出雙倍的血,“四地叛亂,兄長鎮守三川,是為秦之門戶,萬不可……”
李斯連說了幾個好。
他坦然的笑著,“趙高啊趙高,想我認罪。”
這一刻,他看向認罪書,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從上蔡來到秦國,他將嬴政送上親政的王座,他看著他成為天下的帝王。
他好像看到了嬴政。這時候,他不是那個昏了頭的李斯了,他突然富有了一種年輕的朝氣。
“我之數子皆是忠貞之臣,不會謀逆。”
李斯找準時機,將帛書一口塞進了嘴裡,逼著自己吞了。
帛書沒了,特質的材料,再寫一份已經來不及。
李斯熟知程序,他這一招屬實高。
“丞相還痴人說夢呢!”
很快,他們就這樣上了斷頭臺。
李賢眼中全是灰跡,凌亂之中,仰頭所見是藍天白雲,芬芳乍現,還有梔子花的香味。
原來,他死在一個春天。
他忽被人按在刑具之上,側著臉,就對著了許梔的方向。
她不知道他是在和誰說,但她看懂了他要說的話。
‘抱歉’
然後,一米長的大閘刀瞬間閉合,眨眼之間,已經是血肉模糊。
許梔終於崩潰。顫抖著,全身發怵。
墨柒失敗了六次,意味著,在六個不同的平行世界,都是這個慘淡收尾?
【不如和本君離開?】庚辰的眼睛彷彿有魔力。
她的心底有一個許久沒有出現的聲音迴響——許梔,這次要靠你了。
“他們不該是這個結局。”她說。
——我希望你會走出不同的結局。墨柒說著,他的眼睛從戰火紛飛中帶來他祖父的消息。
許梔如夢初醒。
“如果我沒有為之一搏,那我往後的歲月都將抱憾。”
門外砰砰的響起敲門聲,庚辰的輪廓忽地消失。
許梔周身寒涼,她真正的看到了過去,這一刻,望著面前人年輕的面龐,她到底是明白了他眼中的灰色從何而來,她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李賢和她譏誚言談,說著口是心非的話也是是習慣了,鮮少看她用這種柔慈的目光望著他。
他側過頭,戲謔笑笑,“…臣知道的東西的確比公主想象之中要多。”
她意外的沒接話。
許梔怎麼還這樣盯著他瞧?
他這下才驀地不知所措。
“不會再重複了,一定不會。”她這樣說。
“剛才應龍讓我看到了上一次最後發生的事。”
她一五一十的說著,情緒滿懷複雜。她又左右上下的看他,多的是確切落在他身上的。
她又感覺到了不妥,解釋道,“不瞞你說,剛來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怕死,一度想離開。”
她抬頭,“你是不是一直都想問我,為什麼胡亥出生之後,我還要回
來?”
許梔兀自發笑,“我,真的害死了子房。”
“但你知道嗎?所有的一切並沒有變。”
“自刎,飲毒,一定很痛。我不要他們這樣。”她說的是扶蘇和蒙恬蒙毅。
李賢默默聽著。對一個本就塗上汙點的靈魂來說,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得到救贖。
他們說話時,子嬰就倒在案桌的一旁,濃墨黃燈,像是傾頹的大秦江山。
許梔緩緩抬眼,又垂下眼睛,“你也很痛吧。”
他愣住。
良久,良久。
他微微笑著掩飾哽咽,“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