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君王豈能與百姓共天下?
李善長今日說的的確是肺腑之言,也是李善長與朱元璋理念的衝突點。
朱元璋即便成了君王,骨子裡還是沒脫離平民百姓的生活習慣與做派,如將車輿、器具上的黃金用青銅代替,痛恨貪官汙吏等行徑,都是其外在一種表現。
朱元璋深切地體會到貪官汙吏帶給他的痛苦,也明白百姓在貪官壓榨下的艱辛,故朱元璋對待官吏尤其嚴苛。
這一點是李善長無法接受,更難以理解的,歷朝歷代,君王與士大夫之間都是這般過來的,怎麼偏你朱皇帝不行呢?
“故大明要長治久安,百姓想安居樂業,決不能任由上位繼續這樣下去,誠意伯擔任多年的御史中丞,唯有你才能擔負起重任,挽救天下蒼生與水火!”
時間悄然流逝,李善長說得嗓子都快冒了煙,但一回頭,卻見劉
伯溫好像才睡醒了一般。
劉伯溫道:“太師,老夫年老體衰,風寒未痊癒,這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老了來了,精力大不如前啊,太師若還想繼續說請便。”
李善長繃不住了,說道:“誠意伯,你我之間還要繼續裝麼?你說句實在話,你究竟願不願意為了天下蒼生出手?”
劉伯溫流露出倦意,道:“有心無力,太師找我幫忙,我本不該推辭,奈何年老體衰,有心無力……”
李善長盯著劉伯溫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劉基!上位這麼幹,今日受難的是各地的正印官,明日就是你們江浙文黨,誰都不能倖免!”
李善長被劉伯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也不顧什麼體面了。
劉伯溫一臉風輕雲淡,道:“吾自從離開應天回青田後,便不再管江浙文黨的事情,各人有各人的命,太師,你我都這把年紀了,半邊身子都快要入土了,何必要為難自己呢?有些事該放手便放手吧。”
李善長負氣離去,他看出來了,劉伯溫屬狐狸的,油滑得很!
“太師,慢走。”
劉伯溫送別李善長,結果換來李善長一聲冷哼,這位韓國公是真生氣了。
待劉璉送客歸來,憂心忡忡地問劉伯溫:“父親,各地正印官的事情,我們當真不管嗎?”
劉璉內心有幾分認同李善長,朱皇帝的強勢有目共睹,若任由朱皇帝繼續懲罰下去,早晚有一天,刀會落在浙東文黨的頭上。
劉伯溫在浙東文黨裡舉足輕重,不是他一句“不理”就能徹底切割的。
劉伯溫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瞪了劉璉一眼,道:“管?拿什麼管?這件案子茲事體大,為父敢插手,就是在拿劉府幾十條性命做賭!”
德慶侯廖永忠的私鹽案夠大吧?可那私鹽案牽扯的範圍,與這空印案無法比擬,這次不知有多少人要受牽連,人頭落地。
劉璉被訓斥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胡說。
劉伯溫看了兒子的反應,語氣緩和了些,說道:“那些持著空白印冊來京城的正印官,本身已經觸犯了國法,他們膽大妄為欺君罔上,是該好好治理了,你是不是覺得李善長說得有幾分道理?”
劉璉猶豫片刻,說道:“孩兒……不敢。”
劉璉說的是“不敢”,而非“不是”,站在他個人的立場上,他內心傾向於支持李善長,畢竟,他劉家也屬於士大夫。
劉伯溫流露出一抹笑意,道:“李善長說的那一套,與前元有什麼區別?前元才過了多少年便土崩瓦解,大明真按照李善長的路子走,非步前元的後塵不可,兒啊,你記住今天為父的話!”
劉伯溫內心是支持朱元璋的,他做了多年的御史中丞,歸養青田前一直持身中正,公正嚴明,他深知,就算朱元璋不派毛驤抓人,由三法司三堂會審,那些欺君罔上的官員,也得受罰,區別是部分正印官有機會填補文書,逃脫責罰。
誠意伯府外,李存義扶著兄長上了馬車,輕聲問道:“兄長,劉伯溫怎麼說?可願意出面?”
李善長沒好氣地說道:“那條老狐狸肯出面才怪!回府!”
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能做的也做了,李善長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待後日朝會上,朱元璋的抉擇。
皇宮,武英殿。
朱元璋正埋頭批閱奏章,毛驤便來了。
“陛下,朝中重臣身邊的密探已經全部啟用,韓國公府那邊,有了一則消息。”
從親軍都尉府開始抓捕正印官那一刻,埋在京城的親軍都尉府密探,即開始嚴密監視。
“哦?”朱元璋抬起頭,道:“說說吧,韓國公做了什麼?”
“韓國公及其弟下午從後門離開,前往誠意伯府,在誠意伯府待了快一個時辰才出來。”
朱元璋露出玩味的笑容,喃喃道:“李先生竟去找劉伯溫了?後續可有消息?”
“有!”毛驤翻閱了一下送來的文書,道:“從誠意伯府出來的時候,韓國公怒氣衝衝的,很不高興。”
朱元璋放下御筆,站起身來。
毛驤、雲奇都隨
著朱元璋的動作陪著他往外走去。
“劉伯溫啊劉伯溫,你就和湯和一樣,都屬泥鰍的,哈哈哈哈。”
朱元璋的心情不錯,空白印冊一事爆發後,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意,隨即朱元璋道:“劉伯溫那邊可以鬆一鬆了,其他重臣的府邸,多上上心。”
毛驤躬身領命。
望著天邊滾滾而來的烏雲,朱元璋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這天,該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