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黃粱一夢
瀕臨絕望的六部聯軍聽到孔革的聲音,已經乾涸的體力生生又冒了出來。
多隆眼珠子通紅,砍翻一個建州兵,怒吼道:“明軍到了,援軍到了,殺出去,誅殺薩理彥!”
多隆恨薩理彥入骨,這兩年野人女真在薩理彥的手中吃了太多的虧,薩理彥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野人女真勇士的鮮血。
王燮、拜音達裡、朱古禮、韓金等人亦奮力衝殺,呼喊,鼓舞起來的士氣。
圍攻六部殘兵的布佔泰等人則正好相反,布佔泰往山下一看,腦袋“嗡”的一聲,他想不明白,三千營不是已經隨著楊帆西征了麼?去跟蒙古人拼命了麼?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看人數,三千營出動大概有五千人,他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布佔泰等人現在是進退不得,若繼續進攻六部殘軍,但殘軍的士氣已經起來了,且山下還有三千營衝陣,薩理彥能不能擋住三千營還是兩說,若薩理彥本陣崩潰,這仗還怎麼打?
山上人心惶惶進退不得,而山下三千營已經衝到了薩理彥本陣的前面。
瞿能不愧是明軍年輕一輩中統帥騎兵的佼佼者,他選擇的出擊時機恰到好處。
薩理彥將保兒奴、王鰍都派了出去,剩下的主力進攻山頂,他身邊也就剩下不到五千人,完顏澤率領的兩千騎兵想要擋住三千營,談何容易?
瞿能採取側面突破之策,與完顏澤的兩千騎兵擦肩而過,使用明軍配備的連弩貼身疾射。
三千營的披甲率可不是建州騎兵能比的,幾輪連弩疾射後,完顏澤手下的人戰死五百餘人,被殺的膽戰心驚,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在三千營與之擦肩而過之後,完顏澤聽到了一陣震耳欲聾的炮響。
轟!轟!轟!
神機營?完顏澤的腦海裡瞬間想起了這支遼東的火器部隊,完顏澤念頭剛剛起來,他率領的騎兵就被一輪炮火覆蓋。
完顏澤身下戰馬被餘波波及,稀溜溜仰蹄倒下,虧得他騎術了得,在戰馬倒地的瞬間卸蹬跳了下去,在地上狼狽滾了兩圈才被親信攙扶起來。
這場戰役沒法打了,完顏澤當即就判斷出來,明軍的主力軍團居然神奇地回來了!
三千營、神機營都來了,明軍的步軍五軍營還會遠麼?
薩理彥率領殘餘的騎兵撤離回本陣,三千營就在他們四周纏鬥,不斷襲擾削減他們的力量。
瞿能的經驗太豐富了,對付建州軍就像熬鷹一樣,慢慢地削減其戰力。
而在戰場的東面,明軍的五軍營戰陣正在從一處密林之中緩緩地出現,朝這邊推進。
“楊——帆?”薩理彥見到那軍陣裡面的帥旗後,心沉到了谷底,從牙縫裡面擠出兩個字。
這一支明軍的數量有兩萬餘人,軍容肅穆,動作幾乎是整齊劃一,緩緩地向前推進。
兩萬人能達到這種令行禁止的程度,是恐怖的,大規模的軍團戰役,拼的就是軍隊的配合與紀律性。
薩理彥已經預料到那支軍隊過來之後,對己方軍隊的碾壓與殺戮,一股子寒氣從腳底板升起一直到天靈蓋,他咬了咬牙,道:“不可能!楊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差一步,明明就差一步了!”
薩理彥不甘心,只要剿滅六部殘軍,他薩理彥就成為永安都司各部的首領,成為無冕之王!
完顏澤灰頭土臉地勸說道:“首領,這仗不能再打了,我部要立刻撤退,撤回烏拉城,不然想走都走不了!”
“走?不能走!”完顏澤的建議是正確的,但是薩理彥卻無法接受,他的臉皮在微微地顫抖,指著山頂,吼道:“都給我頂住,讓山頂速戰速決,解決六部殘軍,明軍在虛張聲勢,楊帆已經去西征了,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前一個時辰,薩理彥還指點江山,暢想成為各部首領,與遼東的明軍平起平坐的美好景象,但一個時辰之後,形勢發生了逆轉,明軍三大營齊至,瞬間擊潰了薩理彥的苦心經營。
薩理彥不肯撤退,完顏澤無奈只好親自再度上陣,抵擋五軍營。
完顏澤等建州將領並非不用心,但這是一場殘酷而沒有懸念的戰役。
小孤山之戰,大明遼東軍精銳盡出,五千三千營,兩萬五千五軍營精銳中的精銳,再加上滿編制的神機營。
這般強盛的大軍拿到天下任何一處,都是極為恐怖的存在,養精蓄銳多日就等今日一戰。
完顏澤率領的人剛頂上去還沒有頂住兩刻鐘,就被五軍營正面擊潰。
瞿能見完顏澤潰敗,立刻變四周襲擾為衝鋒,如同尖刀從側翼殺入薩理彥中軍之內。
這下,薩理彥是真的慌了不得不撤退,他現在想要撤退哪有那麼簡單?
山上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建州軍迅速撤離,人擠人、人踩人,光是被踩死的就有數百人。
山頂有六部殘軍追殺,山下有明軍精銳圍堵,薩理彥已經無路可走,被徹底地堵死!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當
薩理彥被圍困左突右殺無法突圍的時候,之前被他派出去的王鰍、保兒奴趕來!
二人親自披堅執銳,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掩護著薩理彥殺出重圍。
薩理彥是出去了,但是保兒奴卻陷於陣中,薩理彥還想進去救保兒奴,被眾將死活拉走。
保兒奴與王鰍敢殺進去,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薩理彥再回去豈不是讓眾將的犧牲白費了?
小孤山下,保兒奴舞動長槍,記不得自己殺了多少人,到了最後他身邊一個同伴都沒有剩下。
忽然,四周的軍兵迅速朝著後面退去,還朝兩邊讓開一條路,保兒奴艱難地抬起頭,舉目望去。
一明軍大將身著明光鎧,騎著駿馬緩緩地走來,保兒奴見狀,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句話,道:“楊帆!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沒有離開遼東!”
楊帆露出笑容,笑著說道:“保兒奴,你拼了命救出薩理彥又如何?不過是延緩建州滅亡的時間罷了,本官給你一個機會,你作為本官的使者,前去勸降薩理彥,可活命,如何?”
保兒奴吐出口中的鮮血,嗤笑一聲道:“少白日做夢了!楊帆,我保兒奴可以死,但將來首領一定會為我報仇!”
聞言,楊帆搖了搖頭,道:“薩理彥的野心註定是黃粱一夢,你又何必執迷不悟?”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楊帆其實很欣賞保兒奴,忠誠、勇猛,一根筋。
保兒奴用行動回應了楊帆,他奮力舞動長槍,朝楊帆殺去,最後被淹沒在大軍之中。
洪武二十六年,八月下旬,小孤山一戰成為建州女真的轉折點。
明軍神兵天降一般出現,擊敗建州女真與烏拉部聯軍,一戰斬殺建州一萬精銳。
還有兩千多的俘虜,楊帆也沒有客氣,悉數斬殺,此戰之後建州元氣大傷。
楊帆對六部首領的說辭是他在西征途中聽說薩理彥的行跡,便率領精銳往回趕,今日才趕到。
楊帆的說辭被記載於《明史》列傳第十五《楊帆傳》中,不過後世的許多人明顯不相信楊帆的說辭。
都認為楊帆西征是假,暗中蟄伏讓建州女真露出獠牙,與各部落拼殺的元氣大傷,再徹底吞併同化各部落才是真。
無論後世怎樣評說,楊帆率領明軍救六部首領於水火是真的,見到楊帆後多隆、孔革等人納頭便拜。
多隆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顫抖地說道:“幸得楊總兵您相助,我等才倖免於難,多隆深謝大恩!”
孔革受了不輕的傷勢,饒是如此,他也要堅持行禮,對楊帆說道:“楊總兵,薩理彥狼子野心罪大惡極,請您務必要除惡務盡!”
楊帆將六部首領都攙扶起來,笑著說道:“諸位首領的心,本官懂得,但是將士們鏖戰許久都累了,薩理彥跑不了,先休整再從長計議。”
薩理彥往烏拉城的方向逃跑,逃命的路上,薩理彥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好似丟了魂兒,到了烏拉城之後,他都沒有回過神來,任憑別人怎麼叫都沒有反應。
王鰍、完顏澤、布佔泰、蘇猛格等將官都聚集在院子裡面憂心忡忡,王鰍道:“首領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場大敗怎麼就是丟了魂?莫不是中了邪?”
完顏澤眉頭緊鎖,提醒王鰍道:“王兄,不要胡說擾亂軍心,首領經歷大起大落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很正常,當下最重要的是整頓兵馬防禦烏拉城,明軍與六部的軍隊很快會打過來的。”
提起明軍,王鰍就氣不打一處來,大罵楊帆狡詐陰險,竟然瞞過了所有人。
布佔泰的臉色陰晴不定,說道:“防禦?我軍現在士氣低落,薩理彥首領又這樣,恐怕難以防守啊。”
都說患難見真情,布佔泰本來就是叛逃過來的,對薩理彥當然沒有什麼忠誠可言。
薩理彥小孤山慘敗,明軍神兵天降,徹底打崩了布佔泰的信心,他現在又有了一些別樣的心思。
完顏澤嘆了口氣,說道:“防守艱難也要防守,至少先穩住局勢,等首領清醒過來再說。”
布佔泰沒有多說什麼,當他與蘇猛格回到居所之後,將蘇猛格召來秘議。
蘇猛格是布佔泰心腹中的心腹,所以布佔泰對他沒有保留,開門見山道:“蘇猛格,我們現在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必須找一條活路!”
蘇猛格聞言深有其感,道:“首領,楊帆太厲害了,建州還有八部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您準備怎麼辦?”
布佔泰眼珠轉了轉,道:“我有兩個想法,你來替我參謀一下,第一辦法離開烏拉城,咱們繼續往東北往北邊走,找落腳的地方。”
蘇猛格聞言想了想,面露難色,道:“首領,再往北就會更加寒冷,生活不易,族人們都習慣了依靠遼東獲取物資,讓他們走恐怕不容易。”
布佔泰嘆了口氣,喃喃道:“本首領又何嘗不是如此?誰又捨得離開?所以,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向楊總兵投誠,打開烏拉城的城門!”
啊?
蘇猛格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外面看去,道:“首領,這樣做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現在的烏拉城可不是布佔泰掌控時候的烏拉城,它的城防已經被薩理彥掌控,安插的也是薩理彥的人。
布佔泰點了點頭,說道:“風險的確大,但受益也大,只要我們投誠成功就是大功一件,即便六部再恨咱們,也不敢違逆楊總兵的意思,我烏拉部就能存續下去。”
至於過個三五十年烏拉部會不會徹底漢化被遼東同化,布佔泰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腦袋都快丟了,還顧得上那麼遠?
蘇猛格沉吟片刻,道:“好!既然首領決定了,我蘇猛格一定追隨,不過城門那邊比較麻煩,全都是薩理彥的親信,要解決他們就得大規模調動人手。”
布佔泰的眼珠一轉,道:“你暗中調集人手,聯絡楊總兵的事情我來安排,我們在三五日之後動手,事關我烏拉部生死存亡,萬萬不可大意!”
布佔泰是個聰明的投機者,總是站在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反覆橫跳,他為自己的反覆橫跳的小聰明很是得意,覺得這一次他也能勝利。
殊不知,布佔泰正在逐漸走入死路,當他與蘇猛格密謀的時候,烏拉城將軍府內,也在進行著一場密談。
薩理彥、完顏澤、王鰍三人在密室中,王鰍見到薩理彥恢復正常又驚又喜,道:“首領!您沒事了?太好了!”
薩理彥擠出一抹笑意,道:“我能有什麼事?之前不過是假裝的罷了。”
啊?
王鰍看了一眼完顏澤,再看看薩理彥,道:“您都是裝的?完顏,你知道這事情對不對?為何不告訴我?”
薩理彥擺擺手,道:“是我的意思,你不比完顏,你有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藏不住事情,萬一被人看出來,我還怎麼清除內部那群蠢蠢欲動的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