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有關清重

 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以前有些東西埋的有多深,後來破殼而出就讓她有多驚訝。

 後來她將那些埋藏的東西繼續掩埋,像是一朵純白如雪的花,必須用最精緻的花盆來裝飾,然而當風婷死了,那些掩埋的東西便再次湧了出來,比她想象中更洶湧,更無法控制。

 這時候的雲清如還是元嬰。

 她從來不知道,一次小小的歷練任務可以奪走那麼多人的性命。

 她站在白鈺峰峰頂遠遠望著天諭山中的這一片“安居樂業”,在這裡的每個人都與外面的人不一樣,他們都是世上罕見的天才,她更是站在這些人之上,而唯一的相同點,便是他們都是“人”。

 她是人,她師父也是,雲家眾人也是,風婷也是。

 就是這樣的“人”,卻自詡不同,將自己劃分為三教九流。他們一定要愛著某些人,一定要厭惡著某些人。甚至這個人,也可以是自己。

 秋成走到了她身後,喚了她一聲,“小如。”

 “師父。”雲清如回過頭來,看著滿頭蒼髮的秋成。

 秋成年齡已經很大了,大羅金仙已經是他此生的最終點,然而他常常看著眼前自己的這個徒弟,彷彿是看到了自己的新生。

 這時候,他臉上卻沒有什麼笑意,他剛開了一句口:“小如,雲家……”

 雲清如便打斷他,“師父,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雲家與魔修合作,妄圖吞併另一個小家族,卻被反其道而行之,如今就快要滅亡了,希望天諭山這邊能夠幫忙。

 然而這種事天諭山本就不該多管,只是看在雲清如的面子上,向她問了一句。

 若雲清如希望天諭山可以幫忙,這便是她欠在天諭山頭上的人情。

 然而,雲清如聽說了此事,卻不為所動。

 無論這些年,她與雲家來往了多少書信,雲家又從她這裡獲取了多少東西,這次他們做錯了,便就是做錯了。

 雲清如再度轉身,她看著面前的懸崖,袖袍被大風吹的鼓動,道:“師父,這次我下山做任務,看到了很多死人,皆是因為魔修,風婷也死了。”

 這件事秋成是知道的,但有的事他安慰沒用,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弟子會把這些事都藏在自己心底。

 雲清如繼續說,“這些年,雲家已經從我這裡獲得了不少東西,那些本不該是他們的,只因他們生養了我,便獲得了那麼多東西,已經夠多了,他們如今如此下場,也是活該。”

 秋成道:“盛極而衰,物極必反,這些年,就算你沒給過雲傢什麼,雲家也從你的名聲上撈到了不少東西,一切都來源於他們的野心,這一切,本就和你無關。”

 雲清如沒說話,她依舊望著遠處一抹緩慢移動的流雲,秋成也沒有說話,直到他快要離去時,雲清如才又道:“他們活該,風婷卻不該如此。”

 秋成又停住了腳步,繼續聽她說,“所有人都不該如此……為何,一定要死這麼多人呢?魔道為何會存在於世間?”

 兩人之間寂靜了一會兒。

 “因為……”

 秋成正要開口,卻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因為,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雲清如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轉過身來時,秋成已經行禮,兩人異口同聲道:“見過百彧仙尊。”

 百彧仙尊輕輕揮了揮袖袍,用仙力抬起了他們的身軀,走到了雲清如身邊。

 有關雲清如的修行,一向是百彧仙尊在指導,對雲清如而言,百彧仙尊和她的師父秋成,幾乎沒什麼差別。

 此刻,他與雲清如一同瞧著面前延綿不絕又寂靜斐然的天諭山,這宛如世間淨土一般的存在。

 “正所謂天地平衡,我們所利用的每一分資源,都是從他人那裡掠奪而來,有人歡樂,便有人受苦,但其實,人之痛苦與幸福,本就是不成比的東西。”他緩緩地說著。

 “魔道,也是三千

大道之一,代表的乃是人之慾望,魔道,是滅不乾淨的,當然,這也與人心有關,若非風婷之死,你也不會如此憎恨魔修,雲清如。”

 說到最後,他又喚了一聲雲清如的名字。

 “無關這些人如何,這個世界如何,而是,你是如何看待這一切的,你當初修行是為了離開雲家,那現在呢,你修行是為了什麼?你要明白,那些人,在你的這裡,是怎樣一種存在,你對他們而言,又是怎樣一種存在。”

 說著,他指了指雲清如的心臟。

 雲清如就這般站著,似乎是在思索百彧的話,秋成站在後面,也沒有打斷兩人的意思。

 本以為這次對話會就此結束,這些問題,對於還是元嬰修為的雲清如而言,還需思考一段時間。

 然而忽然,雲清如卻喃喃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百彧和秋成又看向雲清如,只聽她頓了頓,又道:“人之道,是為何如此?”

 “是為生存。”百彧道,“然而生存,卻並非生和存。”

 雲清如又愣了許久,然後點了一下頭,僅僅是思考了幾分鐘,她便堅定道:“清如明白,所以我們修道,皆是人道的一部分,而將此道,修至與天道並肩,方能使得人之道,與天之道並肩。”

 看著雲清如那雙不染雜質,無一絲動搖的目光,百彧愣了愣,她小小元嬰,竟已經想到人道與天道並肩的事了。

 半晌過後,百彧只道:“清如,你的悟性向來高,不過這種事,你還不必看這麼遠。”

 “為何?”雲清如少有的提出了質疑。

 百彧看著她,眼裡露出些許欣慰,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道:“你認為天道與人道能夠比肩嗎?”

 雲清如這回又多想了一會兒,似乎有些不確定起來,“也許,當有人能夠到達神境的時候,就是比肩的時候。”

 百彧突然笑了一下,竟然點了一下頭,雲清如神色不變。

 “你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只是神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達到的,本尊言,你不必看那麼遠,是因為,在經過了千年萬年的歲月後,你會知曉,人道與天道比肩的方式,修為只是一部分,人便是人,你也不會例外。”

 這次,雲清如嚮往常一樣,將這話默默聽在了心裡,往後的很長一段歲月,她都沒有再對此提出疑問。

 至於她最後為何選擇了眾生道,這點無人能夠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