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救火
第48章救火
青葛仰望著上方的男子,他長眉入鬢,薄唇如鋒,俊美五官猶如鐫刻,而他那雙眼睛中猶如冰霜初融的溫柔,更是讓他有著致命的魅惑力,讓人怦然心動,恨不得溺在其中。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依然在夢中。
於是她伸出手,試探著去觸碰他,她的手指很輕地落在他的高挺的鼻子上,又一點點遊走,撫摸他俊美的臉頰,薄薄的唇,還有線條流利的下頜。
寧王低首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妻子。
此時的她一襲烏黑的發盈盈落在身後,跪在榻上仰臉望著他,一雙烏黑的眼睛濃郁清澈猶如秋夜的湖水,她看上去脆弱無助,像是遭遇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她的手指撫在自己臉上,帶來絲絲沁涼。
寧王抬起手來,握住她的手指,卻感覺那手指涼到幾乎沒有溫度。
他垂著單薄的眼皮,眼睛中沒有半分昔日的銳利,只有無盡的溫柔和憐惜。
他低啞地開口:“是做噩夢了嗎?”
聲音太過輕緩溫柔,以至於竟有幾分小心翼翼。
青葛搖了搖頭,之後又點了點頭。
寧王便將她抱在懷中,之後一起坐在榻旁:“只是夢而已。”
青葛靠在他肩膀上,有些貪婪地汲取著屬於他的清冽松竹香。
她想,天下任何女子能得他這樣的呵護,都將是幸運的,都將得到一生的幸福。
於是她到底低聲開口道:“我知道是夢,我在夢裡就知道那是夢,但我醒不來。”
寧王輕嘆一聲,他略低首下來,用自己的鼻子輕輕蹭著她的臉頰,溫聲道:“不要怕了,你現在已經醒了。”
青葛耷拉著眼瞼,道:“嗯,我知道,你來了,你抱著我,我就醒了。”
她沉默了下,才繼續道:“我夢到雪,大雪,特別冷,我很害怕。”
寧王抱著她,低聲哄著道:“還有嗎?”
青葛笑了下,將那些輕輕略過,只是道:“正在我茫然不知所措時,你便出現了,摟住我,我以為這都是夢,結果醒來你便抱著我。”
她仰起臉,再次衝他輕笑:“醒來後就看到你,我安心了。”
寧王輕嘆一聲,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裡,感受著這溫柔的馨香:“那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青葛笑得格外溫軟甜美:“是的,殿下。”
寧王輕笑了一聲:“你小時候是不是曾經有關於雪的經歷,並不愉快?”
青葛搖了搖頭:“沒有,不過——”
她略頓了頓,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道:“我母親小時候總是會抱著我,她說起我出生時的種種,會和我說那時候下著怎麼樣的大雪,還和我說起我名字的來歷。”
她用柔軟而脆弱的語氣,說著屬於別人的故事。
寧王略蹙眉,道:“岳母經常和你提起這些,估計才讓你總想著來,或許這些言語中也伴隨了一些不好的記憶,比如你曾在雪中摔倒,你自己雖然忘記了,但其實會在夢裡回憶這些,從而導致你反覆噩夢。”
青葛微詫,他竟然用了“反覆噩夢”這個說法。
她疑惑地看他。
寧王:“上次你也做了這樣的噩夢。”
青葛點頭:“嗯,想必是吧。”
寧王抬起手來,手指點了點她的眉心:“所以以後我就要叫你三三,這個雪字我們萬萬不要用了。”
青葛笑道:“是。”
寧王又道:“你身上還覺得疲乏嗎?如果不疲乏的話,出去看看我給你帶來的新玩意兒。”
什麼好玩的
青葛仰起臉,好奇地看著他:“什麼好玩的?”
寧王輕笑:“起來看看。”
青葛懶懶地道:“身上沒力氣,不想動。”
寧王卻一個彎腰,徑自把她抱起來,哄著道:“如今到底為時尚早,你若到底還走,你待在床上睡的話,睡到黃昏時候反而清醒了,晚間便再難睡著,日常一來,作息混亂,所以這個時候就得起來走走,這樣才精神。”
青葛聽著,自然也就隨他了,剛才那一場夢境之後,她原本諸般情緒已經盡皆消散。
畢竟人活在世,終歸要面對現實。
她略做梳妝後,寧王便命人送來膳食:“先用些?”
青葛看了看,卻見其中有一條魚,銀白如雪,肉質細嫩的樣子,便隨口道:“這是什麼魚?”
寧王笑道:“前朝名士劉宰有一首詩便是關於此魚的,以三三的冰雪聰明,一想便知。”
青葛:“……”
她突然有些心累,便道:“可我不想去猜,我就想你告訴我。”
寧王見此,卻是笑道:“鮮明訝銀尺,廉纎非蠆尾。肩聾乍驚雷,腮紅新出水。芼以薑桂椒,未熟香浮鼻。河魨愧有毒,江鱸慚寡味。”
青葛還是不懂這是在說什麼。
她便乾脆不理他了,故意道:“那我嚐嚐了。”
寧王看她沒什麼興致,猜著她是依然因那噩夢,心裡不舒坦,便哄著道:“好,先嚐嘗,這個味道鮮美,你吃了也開胃。”
青葛拿了銀筷,嚐了一口,只覺這魚骨嫩鱗細,肉質肥嫩,好吃得很,怪不得還有什麼名家要專門為它寫詩。
不過寧王沒說,她竟連這到底是什麼魚都不知道。
她只好道:“確實味美,不過此魚得來不易,怎麼突然有這個?”
她是試探著猜的,不過顯然她猜對了。
寧王道:“這是縞兗時家送來的貢品,他們千里迢迢運來了水箱,特意送了這魚來,以後每年這個時節,我們都可以吃到了。”
青葛心中微詫,她快速地想著,於是便明白了,時家所處的縞兗有四寶,分別是銀魚、鱭魚、白蝦和角魚,如今想來,這必是鱭魚了。
於是她一下子明白今日寧王的喜悅了,他自然不止是為了這魚,還因為縞兗時家對朝廷的歸順和服從。
縞兗時家以後每年都要進獻四寶,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這麼一來,四大世家中的夏侯家和時家都已經唯朝廷馬首是瞻了,那其它兩家怕是也不足為懼了。
寧王道:“以後每年,皇室宗親都可以吃桃花鮓了。”
青葛抿唇笑了下:“這是朝廷之福,也是殿下之功。”
寧王興致頗高:“等用過了,我再給你看一件有趣的。”
青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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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過後,青葛隨了寧王出去園圃中。
這其間羅嬤嬤也過來了,她悄悄地打量著青葛,眼中似乎有擔心的意思。
這讓青葛有些意外,她這才記起,當時自己疲憊至極昏昏欲睡,似乎她也湊過來看?
不過對此,青葛並不領情。
她經歷了這麼許多,是再清醒不過了,什麼崔姑姑什麼羅嬤嬤,什麼夏侯家,都是虛無,任何人她都不會在意。
當然也包括寧王。
寧王愛她嗎,自然是愛,愛若珍寶,她也很感動,甚至她也喜歡他。
只是他再疼愛憐惜自己,那也是因為他誤以為自己是夏侯氏嫡女,是他的妻子。
只不過吃條魚而已,都不讓人安生,還要考詩詞……
她懶懶地隨在寧王身邊,過去了園圃,這園圃中種植了各樣樹木,有胭脂桃、水晶李、紅杏、香柿等,也有南方移植而來的桑葚柑橘等,如今晚春時節,枝幹交錯,花葉繁茂。
因那些果樹要防蟲害,特意在下面刷了一層白石灰水兒,就彷彿那些果樹穿了白裙一般。
青葛好奇地看寧王:“是有什麼稀奇的,是這些果樹嗎?”
寧王指了指:“你看。”
青葛好奇看過去,卻見兩個侍從牽了兩匹馬過來,那馬竟生了雙脊骨,只高三尺,皮毛為海石榴色,罕見稀奇,聞所未聞。
她疑惑:“這是什麼馬?”
寧王道:“這是蒼邳果下馬。”
青葛越發驚訝:“蒼邳的果下馬?”
她之前倒是聽說過這馬,據說出自蒼邳慶水一帶,可以乘坐穿梭於果樹之下,矮小耐勞,只能偶爾產之,不可多得,是以價格昂貴,蒼邳視為珍品。
她彼時在書中看到,只以為只是傳聞罷了,不曾想竟然親眼見到了這傳說中的果下馬。
寧王道:“傳聞漢宮之中便有果下馬,漢宮甚至專設了矮馬廄,供宮廷娛樂之用,只是後世不曾見過罷了,不曾想如今你我見到這等奇物。”
他笑著道:“這一匹果下馬是專門留給你的,可以在後院騎著玩,或者回頭蹴鞠時騎用,也是有趣。”
青葛一聽這話便笑了:“才不要呢,蹴鞠的時候若是騎這個,別人眼睛都得看紅了!”
顯擺也沒這麼顯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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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足足練了兩三日蹴鞠,她縱然收著些,不敢太張揚,但也慢慢被大家發現,她竟“很有蹴鞠的天分”,於是蹴鞠女子比賽時,她竟被委以重任。
到了這一日,蹴鞠場上,人聲鼎沸,各路皇親國戚宗室男女,並那達官貴人幾乎盡數到場。
寧王是親自陪著青葛過來的,他今日一身閒散的錦袍,並沒什麼華麗配飾,不過清朗挺拔,氣度雍容。
他慢悠悠地品著茶,望著窗外那簇擁的人群,笑著道:“不曾想王妃竟要參加這蹴鞠比賽,你去比賽,我便在旁為你鼓掌,只盼著你能旗開得勝。”
青葛聽著話,只覺得他一臉看熱鬧的樣子,她便瞥他一眼:“不知道殿下是盼著我輸,還是盼著我贏?”
寧王一笑,略側首過來,壓低聲音道:“王妃若是贏了,算是為我寧王府爭光,本王臉上有光,自然會獎你,若是輸了——”
青葛便笑問:“輸了的話,又待如何?”
寧王輕嘆:“本王的王妃輸了,受了委屈,那本王自然好好獎你,撫慰你難過的心。”
青葛便忍不住笑出聲:“你竟——”
她從不知道,他還可以這麼哄著人高興。
寧王聽她笑聲清甜好聽,便抬手,攬過她來:“好了好了,不管比賽結果如何,反正本王的王妃出賽了,這就成了,贏不贏的都不要緊。”
青葛笑:“嗯。”
這麼說話間,皇后並譚貴妃等也全都到了,眾人坐在茶樓上,觀看蹴鞠場上種種,據說已經有人開始下注哪隊能贏。
寧王悠閒地坐在窗欞旁,吃著茶,偶爾間看看窗外。
蹴鞠場上眾多女子,一個個都是頭挽高髻長袖飄飛,全都是一樣的裝束,不過他還是能在那麼多女子中,一眼便精準地找到她。
長袖羅裙,衣衫飄飄,她在這蹴鞠場上快速穿梭,竟和其它幾個女子配合默契,甚至在那疾衝間,她竟充滿了力道。
並不是說她是最快的,但她一定是姿態最為閒適瀟灑的,每個動作都行雲流水一般。
隨著她迅疾的動作,那高高挽起的長髮都在空中飛揚。
眾人自然議論紛紛,寧王也不過隨意聽著,他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的王妃身上。
他的唇角微微彎起,就那麼興致盎然地看著她蹴鞠,她或挑或踢,動作倒也敏捷。
他看著她巧妙地伸腿將鞠球從對手腳下勾走,引得眾人驚歎,唇角的弧度便越發明顯,誰知道接著,對方隊伍卻施展了腳背顛球之技,那鞠球竟在空中一個頓挫,才驟然被踢出。
這一次青葛不及防備,著了對方的道,果然讓對方佔了先機。
人群中發出惋惜之聲,寧王卻用拇指託著下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笑著嘆息,覺得自己的王妃便是輸球的樣子都看著頗為可人。
等下這蹴鞠結束,或許他可以好好寬慰她,她喜歡吃什麼,或者乾脆送些珠寶頭面?
誰知道就在這時,突然間,卻聽得不遠處一聲巨大的“轟隆”響起,那聲音巨大,竟是轟天震地,只讓人五內俱焚,眾人全都是一驚,有那體弱心衰者甚至驚得當場臉色煞白,捂著胸口倒地。
寧王聽得此聲,神情瞬變,視線陡然望過去。
卻見就在內廷的西北方向,有暗黑濃煙滾滾,而伴隨著那濃煙的,是轟隆轟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一時彷彿天崩地裂般,內廷上方几乎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
隨之而來的是四處逃竄的人們,伴隨著的還有尖叫聲痛哭聲。
寧王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隨身相護的暗衛侍衛也都連忙跟隨。
寧王在走出兩步後,陡然想到什麼:“萬鍾,保護娘娘,其他人等隨孤過來。”
扔下這句,他闊步離開。
萬鍾得令,連忙過去蹴鞠場,這時候蹴鞠場卻是已經亂成一團,人群中發出急促的鑼聲和尖叫聲,人們胡亂四散逃命。
這時望火樓已經發出指令,有臨近火工都紛紛提了水桶等物,往爆炸處送過去,一時街道上人群擁擠,亂做一團。
萬鍾顧不得其它,連忙去尋蹴鞠隊,誰這蹴鞠隊女子都已經被宮中侍衛護送到一旁房舍中,萬鍾連忙去看,卻見裡面都是各家貴女命婦,一個個釵歪髻散的,脂香粉濃重亂作一團。
這裡自然不是他能細看的,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找,可誰知道,各家女眷都有,唯獨缺了寧王妃。
他心中擔憂,連忙找來了內廷侍衛官來問,誰知道那人卻是驚訝:“寧王妃娘娘,不曾見了娘娘蹤跡,這位娘娘什麼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