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我一直都記得你
他的暗衛
第110章 第110章我一直都記得你
寧王依然不曾回去王府,他打馬徑自前往太子府中
此時幹影閣暗衛已經撒回,這件事交由太子全權處置。不過見到太子後,太子神情卻有些凝重。
寧王記憶中的太子一直都是溫煦從容的,像三月的暖風,總是讓人覺得舒服放鬆。不過現在他品然優心。
寧王上前拜見了:“兄。“
太子抬眼看過來,對於他的規矩倒是有些意外:“這是怎麼了?”他詫異地道;“你從哪裡來,臉色如此之差。”
寧王:“剛才進官見了父裡。”太子蹙眉:“父皇說什麼了?”
寧王並不在意地道:“也沒什麼,左右不過是教育我一通,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太子嘆息:“你到底怎麼了,往日沒見你這樣,突然為了青喜發起瘋。”
寧王:“估計是醉了酒,做噩夢,夢到我的王妃出事,醒來後,恰好聽到這個,想起我的王妃,便氣不打一處來。”
太子打量了他好一番。
寧王沒什麼表情地道:“怎麼了?”
太子嘆了聲:“你“
他難免想多了,可按他往日對他王妃的朝思暮想來說,實在是不可能。這麼一想,只能想著他確實過於瘋癲了。
他語重心長勸道:“這件事,青葛對上母妃,沒辦法,正好前幾日那差事,派她去辦,皇都的欽差這名頭也算體面,若是辦成了,兩年後自然給她加官進爵,不會虧待她。“
寧王:“嗯,我和父皇提了,既是要去辦差,總不能兩手空空去,所以給她請了四品雲魔將軍的缺。”
太子驚訝,不過想想,這樣也行,一則彌補了她的委屈,二則她頂著四品雲麾將軍的名頭去辦差,還是更名正言順一些。
寧王卻已經轉移了話題,問道:“皇兄,查得怎麼樣了,茶盞中到底有沒有毒?”太子:“我正要和你說,這個毒實在有些詭異。”
寧王抬起眼皮:“哦,怎麼詭異了?”
太子神情凝重起來:“茶盞中殘餘的茶水確實有毒。”
寧王:“這不是正常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太子:“可那茶盞中茶水還有另外一種毒。”
寧王很是困惑的樣子。
太子:“你可知道居翁?”
寧王:“居翁?我聽說過,這是黃教的一種毒。”
黃教盛行於市井間,他們用一些奇巧使倆來裝神弄鬼,他們精通禁法,這些禁法中也包括各樣的毒,居翁便是其中一種,這居翁原是起源於遙遠西方的蠱毒,被黃教加以改進而成。
居翁要分三次陸續投下,被毒人逐步深陷於毒中,待到毒成,被毒人每過三日要吃施毒人的解藥,若能續上則依然可以安然無恙,若是不能,便會意識錯亂,陷於癲狂。
當年千影閣初建,也曾想過用居翁,不過因為太過兇險,到底放棄了。
太子道:“他們在那杯茶中發現了一些殘留,是由雪上一枝蒿以及其它幾味藥材做或的,這味藥若是單獨服用,倒是無大礙,可關鍵是..”
寧王懂:“關鍵是...這是居翁的第一道藥。”
太子憂心忡忡:“是..若說巧合,應不至於。”
畢竟這第一道藥劑的調配也不是什麼常用的,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
寧王道:“黃教擅長用毒,他們的毒五花八門,這並不出奇,但是黃教的毒竟然在皇宮內苑發現,這就奇怪了。”
太子:“母妃自然不知情,她若是知道茶盞中藏有這樣禁忌的毒,她絕對不敢那麼理直氣壯,我能看出來,母妃對此一無所知,她應是被奸人所用。”
寧王拉著眉梢:“皇兄,你說的是,母妃估計連黃教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居翁是什麼。”
太子很是憂心:“這件事我已經設法瞞下了,絕對不能走漏一點風聲,便是父皇那裡,都萬萬不可透露。”
寧王:“父皇往日英明得很,這件事上,就是一個糊塗蛋。”太子無親地瞥了眼寧王:“你——
寧王:“皇兄,你不必擔心,許多事你不用說,我懂,我會管住自己的嘴,放心好了。”太子蹙眉想了一番,道:“母妃對青葛不滿,她聽信讒言,想給青葛一個教訓。”
寧王幫他往下說:“別人告訴她有一種毒可以控制青,且不會讓人察覺,她信了。”太子頷首:“是,至於青葛中的毒—“
他淡淡地道:“這就不得而知,興許是底下人擅自下在茶中的。”寧王聽這話,藏在袖下的手攥得死緊。
有些事,不需要說太明白,太子不說他也想到了。
母妃有把柄在青葛手中,對青葛一直忌憚,顯然有人知道母妃的心思,便利用母妃來對付青喜,想徹底控制青葛,從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青喜曾在千影閣研習過製毒施毒,以她的經驗,自然察覺茶盞有毒。
她知道自己堅拒,必然會落下話柄,應該是愉染換柱,用障眼法假意飲下那杯茶,同時給自己用了顯而易見的烈毒。
她走不出鳳樣官這毒便會發作,堂堂五品天武官,若是被毒在後宮妃嬪的寢殿,事情自然不可能就此敷衍過去,必然會引起注意,並詳查其中關鍵。
換言之,她以中烈毒的痛苦為代價,讓這件事浮出水面。
寧王微呼出一口氣,用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道:“青葛這裡也沒什麼,她是被逼到這份上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為什麼黃教的毒會出現在皇宮內苑。“
太子蹙眉,望著不遠處的某一處,之後道:“是啊,為什麼呢?”寧王便道:“這件事當然你來查,你去查。”
他這話很有些賴皮的樣子。太子:“..”
他苦笑:“是,本來就該我去查。”
寧王:“如今四大世家頹勢已顯,黃教乍看之下,被夏侯見雪攪得一團渾水,不過黃教教主原不是尋常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也是不容小蜆。”
說到這裡,他涼涼地道:“便是朝中我們幾位裡兄弟,何嘗不是虎視耽耽,總之,裡兄,你看你,如今群狼環伺,你是債多了不愁,慢慢來吧。”
太子聽著,用很無奈很無奈的眼神看了眼寧王:“你想把我累死嗎?”寧王:“能者多勞。”
太子呼出一口氣,他別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寧王,道:“九韶,我總覺得,你在看著我跳進一個坑裡。”
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坑。
寧王抬起手,吊兒郎當地拍了拍太子的肩:“皇兄,你看,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的身家性命,全靠你了。“
青葛是這日晚間時候醒來的,醒來後,她先觀察過周圍,知道自己回到了寧王在皇都的府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雖中了毒,但隱約記得自己暈倒前的些許情景,大概猜到自己被寧王帶到了王府中。
這時候便有侍女前來,也有幹影閣精通解毒的高手,他們檢查了她的身體後,因為中毒後解毒及時,並無大礙,只需要養上一兩日便好。
青葛便也不著痕跡地探問起宮中情景,這件事自然沒有傳出,不過聽說譚貴妃因為一件小事開罪了皇上,皇上便訓斥她,並要她在後官中不許出來,閉門思過。
如今正值年節時,譚貴妃卻被禁足,對於她這樣備受寵愛地位尊崇的貴妃來說,已經是大失體面。
青葛聽著這話,感覺自己的計劃差不多成了一多半。
其實從跟隨寧王進內廷時,她便已經想過對策,之後更是步步為營,謹慎行事。
她賭萬鍾必要保自己性命,也賭萬鍾能見到寧王。
至於寧王后會不會出面,這是她拿捏不準的,所以她也做好了準備,若是寧王聽之任之,根本不屑出面來要人,那她便先使苦肉計,之後自行解毒,萬不至於丟了性命。
好在她終究賭對了。
她再不濟如今也是五品緋衣天武官,在這個世道,縱然她身為女子,可穿緋衣配了銀魚袋,更曾經踏上金鑾殿,那她就不是可以隨意欺凌的弱女子或者市並賤民。
譚貴妃若要對她動手,折損的便是大晟朝堂的體面。
只是她回憶起自己暈倒前的一些細碎片段,到底有些意外,寧王竟勃然大怒,以至於彷彿要和譚貴妃當場反目。
他往日雖然和譚貴妃不睡,但到底是生身母親,最起碼的禮節總歸是要顧著的,不至於如此決絕。
他竟為自己做到這一步,青葛算是賭對了,可她心中並無竊喜。她回憶起最近這一段發生的種種,心中隱隱有了不安。
總覺得..他原本不是這樣的。
她也留意了王府中的動靜,那一日鳳樣官之事被封了口,並不曾外出,當日動了刀戈的侍衛和暗衛自然更不敢說什麼,是以這件事別說外人,就連溫大總管都不知詳細。
接下來幾日,她在府中養身體,不過寧王並不曾回來,反而命人將小世子自譚貴妃處接回來了。
青葛甦醒後,身體並無大礙,早就恢復如初,她沒什麼事便陪著小世子玩。
可以抱著飛飛,也可以一起用贈,還可以一起讀讀書。
青葛雖讀書並不多,不過應付小世子倒是尚可,兩個人倒也其樂融融。
晚間時候,她還可以抱著小世子一起睡。
那天躺下後,她抱著小世子道:“你喜歡我嗎?”小世子並不說話,只用手把玩她的衣襟。
青葛道:“我可能要離開了,離開兩三年。“
這幾日,她心裡已經有了許多猜測,無論哪一種猜測,她都清楚明白自己必須離開。
—這也是她所期盼的。
小世子已經睡得迷糊了,他靠在她身上,懵懂地眨著眼睛。青喜:“你記得我嗎?很早之前我曾告訴過你的話?”
小世子拱了拱小身子。
青葛:“你做得很好,你是父王最疼愛的孩子,也許會是唯一的孩子。”小世子似懂非懂的樣子。
她嘆了一聲,道:“所以,就這樣吧。“小世子歪著腦袋看著她。
過了一會,他便伸出小胳膊來,抱住她,然後埋首在她懷中。青葛默了一會,便也抱住小世子,閉上眼睛。
這日晚間時分,小世子睡了,青喜卻不曾睡。
她躺在小世子身旁,聽著外面的爆竹之聲,好像自從除夕後,皇都的爆竹就不曾停過,哪怕位於王府的深宅大院中,也依然逃不掉。
幸好小世子並不會因此驚怕,依然睡得安穩。這孩子倒是一個心大的。
她這麼想著間,便想起寧王,寧王在外幾日,今晚終於回來了。
她自然留心著,不過他似乎一直在忙,並不曾喚她,這難免讓人憑空多出許多猜測。就在這時,外面有暗衛過來傳消息,說是寧王召她過去。
青喜的呼吸頓了頓,之後緩慢地低首,望向床榻內側的小世子。他依然睡得安穩,偌大的腦門很有些歲月靜好的靜。
她垂下眼,壓低了聲音道:“保重。”
說完這個,她便不再猶豫,快速起身,收拾了早就備好的易容之物藏在身上,一切打理妥當,又對看銅鏡看了一番,這才去見寧王。
寧王在花廳中接見青葛,花廳中並未曾掌燈,只有門外一盞八角琉璃宮燈,半明半暗地搖晃著。外面時不時傳來爆竹之聲,花廳中卻異樣安靜。
男人著墨紫窄袖衫袍,考究的剪裁凸顯出他頎長強健的身形。
他負手立在窗外,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肩頭,衣襟上騰雲祥紋的金色繡線反射出細碎的幽光。
在這樣一個喧器的夜晚,他顯得過於沉靜了,而青喜在這種沉靜之中,品到了一絲隱隱的壓抑氣思。
她單膝跪地,恭敬地道:“殿下。”
寧王聽到這聲響,微側首,視線緩慢地落在她身上。那視線若有實質,沉甸甸的,讓青葛幾乎不敢抬頭。
這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拼命撲扇翅膀,可在這個人面前,她依然無法掙脫,他就如同頭頂的五指山,讓她插翅難逃。
寧王靜默地望著跪在地上的青,就這麼看了良久,才終於道:“青葛,說說吧。”他補充說:“本王想聽真話。”
青葛低垂著頭:“敢問殿下想聽什麼真話?”
寧王:“那一年的大祭之日,你到底看到了什麼?”青葛聽他這麼問,自然知道他將一切看在眼中。
她越發恭敬地道:“屬下不敢說。”
寧王:“可是本王想聽。”
青葛便不說話了。
花廳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一高一低,相伴響起。
良久,青葛終於道:“殿下既心知肚明,又何必來問屬下,屬下還想活下去,既想活,那就永遠不敢張口。”
寧王發出一聲輕笑:“好一個永遠不敢張口,你不敢張口,卻敢下毒是不是?”
青嘉:“貴妃娘娘對屬下欲鏟之而後快,屬下幾次狼狽逃生於娘娘手下,這次娘娘召屬下前去鳳祥宮,屬下知道便是勉強躲過這次,也未必能躲過下次,與其遭受痛苦日日忐忑,倒不如一了百
了。”
寧王聽此,原本過於冷靜的眸子瞬間奔湧出濃郁的墨色。
他咬牙,一字字地道:“你倒是聰明得很,你故意的,用這種小手段利用本王,倒是彷彿本王是個傻子,天下頭一號的傻子!”
他驟然的情緒爆發讓青喜驚疑不定,她以首觸地:“殿下不傻,殿下宅心仁厚。”
寧王卻突然邁步,挺拔的身形大步走到她面前,袍角飛揚間,他冷冷地道:“好一個宅心仁厚!你很會是不是?自己給自己下毒,還是這種烈毒,是覺得自己有九條命,還是篤定會有人救你?你是指望誰來救你?葉閔,太子,還是誰?還有哪個?”
他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進出來的。
青嘉聽著這撲面而來的怒意,反而冷靜下來。
事情該來的總歸會來。
她越發恭順地道:“屬下不明白殿下是什麼意思,屬下一條賤命,還不至於勞駕葉先生,勞駕太子殿下。”
說著間,她抽出自己的薄刀,依然跪著,不過卻用雙手將那把薄刀高舉過頭頂。
她恭敬地道:“殿下,事已至此,屬下願意聽憑殿下發落,殿下要屬下死,屬下絕無二話。“
寧王嘲諷地道:“你說這話,可不是求死,你是別有所求,對不對?”
青喜低垂著頭,道:“屬下如今已經見罪於貴妃娘娘,娘娘為殿下生身之母,若娘娘不肯放屬下條生路,屬下豈不是讓殿下左右為難,所以屬下自請離開,願為馬前卒,前往縞。”
寧王擰眉,打量著青葛很久,之後終於長嘆一聲,啞聲道:“你真當本王是傻子,你就是想離開,想去究,繞了這麼大圈子,使了好一個手段,你總算說出這句話了是不是。“
青葛:“殿下,青葛的命原就是你的,全看你如何裁決。“
寧王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她,只覺胸口有什麼激烈的情緒在升騰,讓他恨不得緊緊揪住她,讓他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質問為什麼。
想將一切毀滅,想狠狠地逼著她說話,想讓她給予自己想要的那些。
青葛低著頭,她清楚地聽到,上方男人的呼吸聲沉重而緩慢,一下下地那麼響起。
過了許久,她終於聽到他用疲憊的聲音道:“以後,本王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發生。”青葛順從地道:“是,屬下會牢記殿下的話。”
寧王聽她說得好聽:“是嗎?”青葛斬釘截鐵地道:“是。”
寧王便突然笑了笑。
他笑起來涼滲滲的:“為什麼這麼想去?就非要走嗎?”
青葛望著前方男人袍底上的繡紋,道:“下可還記得,昔日隨雲山中,殿下曾經說過的話。”寧王神情一窒。
他有些艱難地抿了抿唇。
他並不想聽到,也不想提及,甚至不能去回憶。
青嘉垂著眼睛,用平靜的聲音道:“當時殿下說,夏侯氏盤踞紺梁,綿延千年,他們藏書閣中的書籍包羅萬象,先帝時御史修史書,還要找上夏侯氏來借閱前朝史書,說江北興修水利,遇峭壁水渠無法通行,為了能夠請到溫家的天機坊能匠,皇太子親自前往茶雍溫家遊說。“
當她說起這個的時候,依然記得那個暗黑猶如鬼魅的夜晚,也記得他猶如刀鋒磨過石頭一般的聲音。
她低聲道:“殿下說,我不配。”
寧王的拳頭緊緊攥起,幾乎顫抖。
青喜輕笑一聲,道:“屬下長在寧王府,受教於千影閣,自小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件衣,全都是殿下的供養,屬下也想知恩圖報,也希望能有所成,希望許多年後,被人家說,至少不日養了這張嘴,不白花了那麼多心思,而不是一句不配。“
她說出這話後,隱約有外面誰家的連響鞭炮聲響起,遙遠而悶重地響著,一下下,像是敲在兩個人心上。
寧王緩慢鬆開攥著的拳,他長出了口氣,啞聲道:“所以,你要去兗,非要去不可。”青葛聲音堅決:“是,屬下要去。”
寧王:“好,我答應你,可以去,但你臨走前,我有一件事要問你。”青葛:“殿下若有吩咐,青葛萬死不辭。”
寧王卻不說話,他艱難地別過臉去,看向窗外。
青喜直直地看著他,月光之下,他絕豔的側臉線條鋒利而冷清。他竟然在猶豫思量。
就在這時,寧王薄唇動了動,終於開口道:“青葛,你和我的王妃有諸多巧合,但又有許多證據告訴我,你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她,這讓我轉不能眠,所以今日,我想——”
他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青葛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她望著寧王,確認道:“殿下,你想看屬下真容?”
寧王墨色的眸子無聲地望著窗外,身形筆直緊繃。
他並沒有否認。
青葛笑了下:“自是可以,請殿下稍待片刻。”寧王:“好。”
青葛走入內室,閉上眼睛,快速地分析著。
許多往事都在腦中迴盪,關於葉閔的,關於皇太子的,關於寧王的。寧王既來問,那他必是已經查過底室了。
可是查了底案的寧王依然無法確定自己身份,所以那一日晚間時他要自己照顧小世子,以及今日的言語,其實都是在試探。
可為什麼查看了底案他卻不能確認?
青葛想起昔日她見葉閔,按照正常流程,葉閔給自己戶帖時,這個底案就應該被銷燬了。
可現在看,底案應該還在,如果底案還在,那就是...葉閔當時替換了底案,寧王看到的是底案是假的。
至少不是自己如今的相貌了。
所以,葉閔替換了一張怎麼樣的容貌來瞞天過海?
她必須把自己偽裝成那個畫像相同的容貌,這樣才能徹底打消寧王的懷疑,一旦不同,他便知道這兩樣中有一個是假的。
她垂眸想了一番,開始卸去易容。
在千影閣她有四張假面,但其實只有極少人知道,她還有一張,是從未用過的。當時機巧嬤嬤為她做下那一張假面,葉閔看了許久,說,太美了,不喜歡。
所以機巧嬤嬤在這張假面的基礎上進行修繕,才有瞭如今她的模樣。
她緩慢卸去一些多餘的裝飾,讓這張面孔變得清雋乾淨起來,幻化為那一張被她放棄的假面。她在賭,賭假如葉閱替換了底室,他必然用了這一張的畫像。
貼贏了,瞞過寧王,賭輸了,再說吧。
當一切打理妥當,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又有一瞬間動搖。她的指尖輕觸碰著自己的眼角,心卻在猶豫
他既已經懷疑,話說到這裡,繼續隱瞞著還有意義嗎?那一夜隨雲山中,他說她不配。
她竟險些尋死,尋死時那個瘋狂的念頭是,讓他的王妃消失,秘密永遠埋葬,他這一生都不會知道真相。
幾年過去了,當年的那個念頭竟成派言。
她不是他的王妃,從來不是,只是演過一場虛假的皮影戲。
那場戲早已落幕,只是他自己留戀其中不肯走出罷了。
她苦笑一聲,突然間心灰意冷,竟完全不想裝了,想幹脆以真面目去見他。
見到又如何,只是一張面容罷了,他永遠不可能尋回他的王妃了。
她當即便要卸下易容。
就在這時,她聽到寧王的聲音。他說:“不必了。” 青葛的動作頓住
寧王道:“我知道,你不是。”
青葛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無聲地沉默著。
寧王:“既不是,那本王便不必看了。”
青葛聽此,笑著道:“殿下真的不想看看嗎?也許我就是。“寧王:“不,你不是。”
青葛聽此,安靜地站了一會,便拿起面巾,遮住面容,這才低首走出去。
此時的寧王背對著她站在窗外,微微垂首,他的身影被夜色拉得修長,有著和這繁華皇都格格不入的落寞。
感覺到青墓的腳步,他啞聲道:“你走吧,去縞兗,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回頭。”青葛無聲地聽看。
寧王:“不過,你不要忘記,按照千影閣的規矩,兩年內,你依然必須效命於千影閣,千影閣不放人,大晟天下沒有任何地方會接納你。”
青葛垂首,恭敬地道:“屬下明白,兩年後,屬下一定歸來,會前往禹寧向殿下敘職。”寧王:“好,眉時本王在禹寧等你歸來。“
青葛:“那屬下—”
寧王看著窗外,道:“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青葛疑惑地看著寧王。
寧王:“就在前些日,我看了你的底案。”青葛心倏然收緊。
寧王苦笑了下:“其實我一直都記得你。”青葛聽這話,一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我不知道,竟是你。”青葛茫然。
寧王垂下眼,一聲嗟嘆:“你才入千影閣時,我曾在千影閣新晉的孩童中尋過你,可沒尋到,當時我還未曾掌管禹寧,便去問他們,他們說不在的孩子都死了,我便以為你死了,並不知道你當時正在嶽嬤嬤那裡受訓,我當時很難過,我以為我救了你,以為你活得好好的,卻發現你依然死了。”
青葛怔了怔,努力地消化著其中的含義。
她漸漸明白了,他不是在說王妃,他記起來了,記起來當年那個菜人。他知道她是昔年的菜人,那個被他認為髒兮兮的小女孩。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用一種自己都無法控制的聲音道:“殿下,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會去幹影閣找我?”
寧王低著頭,以手握拳。
他拼命壓下幾乎衝湧而出的情緒,儘量用平靜的聲音道:“我清楚記得,那一日寒氣侵骨,漫天皆白,皇兄,我,還有葉閔一起前往西淵邊境一帶視察,在一處食店歇腳,卻看到——“
他喉結滑動,有些艱澀地道:“看到了你。”青葛緩慢抬起眼,視線落在他的腰際。
寧王:“是葉閔把你安置下來,我一直記掛著你,想找你,可我當時根本不懂,誤以為你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有一種可能。”
青葛的眼睛便逐漸溼潤了。
她想起那一晚在麗澤湖的船上,寧王曾經為她演奏過的那一曲觀雪。
在清冷的琴聲中,她聽到了大雪無痕,聽到片片雪花縹緲輕盈地落下。時至今日,她突然猜到了其中緣由。
天之驕子的他尚且年少,還不知道體恤別人的難受,所以言語驕矜傲慢,但其實心裡是憐憫她,對她動了惻隱之心的。
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在被解救的恩惠之外,她聽到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那句無心之言。那時候的她,確實髒兮兮的,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呢。
是因為他太過耀眼,以至於不願意在他面前如此卑微不堪嗎?
寧王輕垂著眼,看著眼前華貴精美的地衣逐漸漫上一層水霧,他終於用帶著哽咽的聲音道:“所以那一年,我很是心痛,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會記起大雪中你的身影,我一個人在雪中走了很久,嚐了你曾經緊攥在手中的糙米糕,併發下誓願,要留在禹寧,要勵精圖治,讓百姓衣食俱足,讓這片雪地中再無累累白骨。”
青葛緊緊咬著顫抖的唇。
她記得,當然記得,她當時緊攥著那發黴的糙米糕不肯放開,他說太髒,髒了,要從她手中拿走,她一直在倔強地掙扎,並衝他齜牙咧嘴,甚至因此險些咬傷他的手指。@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寧王:“那一日,我在大雪飄飛中,作下一首曲子。”青葛含淚望向他。
寧王的聲音沉沉落在她耳邊:“青葛,我的《觀雪》,為你而作。”青葛的眼淚自臉頰滑落,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