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晉江正版閱讀
木質髮夾光潔如新,時書和杜子涵在昏暗燈火下對視片刻,心中似乎被什麼縈繞,一個字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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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趙世銳的行轅部隊剛升帳,燈火通明!
趙世銳大步從帳外跨入,冰冷鐵甲裹挾著風雪,一坐下便問:“謝參謀久等了?”
謝無熾端坐,道:“不久,趙將軍大半夜升帳,想必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趙世銳轉過臉,才見他臉上有血跡,帳中都是幾位他的心腹人士,包括“仇軍”先鋒宋思歸。趙世銳道:“與馮傀直的軍隊摩擦愈來愈多,他在森州邊境騷擾,先來蹭了糧道不說,還要用我茶河的運力,昨日把兵開到了小淮衝一帶,有恃無恐,洗掠騷擾。趙某找了馮節度使說事,但……”
謝無熾一言不發,帳中另一位謀士問:“馮節度使又偏袒馮將軍?”
趙世銳神色凝重:“馮重山是他幼子,偏袒他情理之中,沒想到先父與他同生共死的交情……”
帳中繚繞著檀香,謝無熾撐起身,淡淡道:“馮將軍,再有交情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帶兵打仗的能力遠勝於馮,但馮是幼子,將來遲早執掌中軍,而你是他最大的心腹隱患,豈不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和馮傀直,早晚有一戰。”
趙世銳一雙虎目掃視堂上,陰沉不語。
馮重山近幾年來越發居功自傲,性格暴躁,喜用鞭子抽人。趙世銳前去找馮重山稟報軍情,馮重山正在聽曲兒,盛怒之下一鞭子揮向趙世銳的臉。
這一鞭,就像二十年前那一箭一樣,從額頭抽到下頜,也抽爛了趙世銳最後的柔情和猶豫。
其他心腹紛紛道:“趙哥,是時候下決定了。”
“這幾日,城中的兵馬糧草早已準備好,處於戒嚴。”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恰是凜冬寒冷至極之時,連老天爺都在助我們啊!”
“……”
趙世銳看向謝無熾:“謝兄,東都可曾來信?”
謝無熾:“在下與韓王去了信,倘若開戰,韓王必定主戰,力保將軍。”
趙世銳再問:“那張地圖……”
謝無熾道:“已讓哨馬混入旻族百姓之中,渡過茶河前去打探,防線與駐軍與遺民所述的地圖別無二致。先讓‘仇軍’領一萬人並分三路,做前鋒,趁夜間雪大渡過茶河,繞過防線和駐軍,銜枚而動,先燒了對面的糧倉與軍資。第一道防線勢必集結成兵與駐軍夾擊前鋒隊,趙將軍便可以挾大軍追擊,趁機衝亂對方,消滅敵軍大部。”
趙世銳一言不發地聽著他的戰略安排。
謝無熾緊接著道:“前鋒已燒了糧草物資,冬天雪地難行,供應艱難,奪回大盛府只在須臾之間。”
“好,好好好……”
大盛府,大景龍興之所,二十年前受辱淪陷,倘若奪回,便是潑天的尊榮與功勞,有一將封侯之功啊。
趙世銳跌坐回椅子裡,直視前方,片刻之後才道:“自從簽訂‘茶河協定’以來,大景已安寧二十載,諸位可知罹患戰爭時的場景有多殘酷?那時趙某不過十歲,隨同父親的軍隊東奔西走,見的是血流成河、流血漂杵,殺人如麻、屍橫遍野。如趙某今天打了這一仗,先開啟了邊釁,這二十餘年的安寧就不復存在,化為烏有,接下來的戰火蔓延將永無寧日!”
謝無熾坐在席上,眼下一片暗色,手上不緊不慢地盤著一隻珠串,似壓抑著瘋狂,正靜靜地看著他。
他身子略為前傾,直視趙世銳,似乎在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這些日子,謝無熾東奔西走,四處謀劃,殫精竭慮時不免又拿起了佛珠。佛中有許多偈語: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倘若著相,放大心中的執我,一個念頭便能由神墮魔。
“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
趙世銳虎目四巡,大聲說:“趙某也有一顆愛民之心!但是……我趙家世代忠勇,誰要是想把我姓趙的趕盡殺絕,我絕不答應!”
說完,趙世銳面露狠絕之意,“刷!”地將一支軍令旗牌投擲於地:“殺無赦!”
魔音終於停下來了。
謝無熾的手終於停下,唇邊輕輕地笑了一下,神色極其端方正直,站起身。
“在下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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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時書坐在椅子上,將髮夾放回囊袋之中。
“我確定,謝無熾那枚髮夾和這個一模一樣。”
杜子涵搖頭:“不可能,我隊友手工大佬,在這唯一的消遣就是做玩具,謝哥不會還有這種愛好吧?”
時書問:“你隊友什麼時候死的?”
杜子涵仔細想了想:“我流浪了大半個月認識他,然後一起去信固府屯田,屯了估計一個月,他身體和精神都越來越差。但我當時身體還不錯,屯田的將士讓他留守在村子裡,我和其他人每天照常出去種地。”
時書:“然後呢?”
杜子涵說:“那時候剛開春,種麥子,輪到我夜裡守田,我就守了一天一夜才回去,回去時,他已經掛在屋樑上,死了很久了。”
時書後背發涼,盤算著:“當時我也在周家莊跟人學種地,舒康府淮南路的叛亂,許多流民四處奔逃,沒有路引也暫時放鬆了監管——你在流民中,沒有看見過謝無熾?”
杜子涵:“沒有。”
時書:“那個髮夾——”
杜子涵突然想起什麼:“哦,他愛做手工,當時農忙閒下來就拿木頭和小刀子削,削完偶爾會送給大家,除了髮夾,還有別的製品……”
時書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確定他是自殺?”
杜子涵神色古怪:“當然了。你什麼意思啊?你在懷疑什麼?我確定是自殺,當時有仵作來驗過屍,說是自殺。無疑。”
時書心裡有點亂:“所以髮夾是怎麼回事,謝無熾跟我說是他撿到的。難道是送給某個流民,走來走去,落到了他手裡?”
杜子涵面露茫然:“我也不知道,那種民屯,人多混雜,有時候並不知道人員的流動。而且當時以我隊友的精神和身體狀態……一直想死,我從未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