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熱氣氤氳,沿著微熱水面升騰而上。
時書肚子餓,端了份果盤晚一點來溫泉池旁。煙霧繚繞,一派水色。屏風後倒映著樹影,謝無熾上半身光裸,坐在石壁沿岸的溫泉中,闔上眼皮。
水紋在他身側晃盪開,時書將果盤輕輕放下。謝無熾單手撐著額,溫泉水洗去了一路的疲乏,他下午又接連議事開會,竟在小憩。
時書心倏地靜下來:“謝無熾這一路也很累吧??下午我還能躺著午休,但他從旻區趕路一回來,得處理這半個月積壓的公務,與人社交,繁文縟節,再送我回城裡。”
“……終於回家了,休息休息也好。”
時書小心下水,儘量不驚擾到他。
但,謝無熾還是睜開了眼:“坐過來。”
時書到他身旁,見謝無熾發縷沾水溼透,眼下有倦色。
“辛苦你了啊謝老師,每天忙來忙去不容易!”時書露出笑容,輕輕拔開他耳邊潮溼的烏髮。
一下,露出耳廓和下頜明晰凌洌的線,謝無熾似察覺到動作中的憐惜,垂下眼。
謝無熾唇瓣生的很是矜貴淡漠,時書和他對視,水波被分開,謝無熾再抬眼時,分開了腿,盪漾水色下是刺青和其他暗色,道:“想玩我嗎。”
“………………”
時書血衝到腦門:“謝無熾,你!……”
零幀起手怎麼躲?
蕩夫!
能不能不要這麼突然。
時書對他一秒鐘的憐愛,切換成了複雜的情緒。手放上去握住,水紋盪漾。
謝無熾眼底愉悅,撐著下頜:“記得這個溫泉池麼?”
時書膝蓋抵著石壁,道:“當然記得了,我們剛確定戀愛關係不就是在這個溫泉池?那時候說了當男朋友。真奇怪,居然就這麼草率地和你在一起了。”
謝無熾:“那時候,說炮友更恰當,你喜歡我的身體,但不認為愛我。”
“……”時書,“這個,以前,那時候……。”
“你對我有慾望,但心硬得要命。”謝無熾氣音道,“現在,嚐到我的味道了,和我打炮爽嗎?”
“………………”
又開始了。
時書反應過來:“謝無熾,你故意的吧?”他手上力道加重,“你知道……你知道……”
時書臉一下變紅,謝無熾喉結滾了一下,溢出喘氣,雙眼看著他:“知道什麼?”
“你故意的,你知道我喜歡你這樣……”
時書咬緊唇,想對他做個齜牙的動作,依言進行。謝無熾垂眼,淌著水流的胸膛和腹肌起伏著:“就事論事,和我打炮的快樂,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榮幸。”
“…………”時書,“有這麼自戀嗎?神經啊。”
時書往下望:“哼,我知道,你故意的,故意說這種話……”
時書腦子裡模糊,意識凌亂,被引導著往下想:“那天夜裡的溫泉池,你怎麼碰著我?就那樣,我很喜歡。”
時書腦子發暈,重複。謝無熾漆黑的眉梢沾著水汽,水珠從鼻樑落下,平視時書:“還記得,你曾經怎麼無情地刺傷我嗎?”
時書咬唇,脊背彎下來,往他懷裡倒。謝無熾啞聲,氣息靠近:“曾經那麼多次,我想和你發生親密關係、和你更進一步,你卻一直拒絕我,羞辱我的顏面,讓我很不高興。在潛安府,我想和你做愛想得要命,想讓你觸碰我,愛撫我的身體,寬慰我的病症,但你卻毫不猶豫離開了我三個月去看望病重的裴文卿。”
時書心縮得小小的,說不出來。
“……分開了一年半再見面,我對待珍寶一樣渴望愛護你,珍惜你。你卻那麼恨我、厭惡我,一邊恨我,一邊和以前毫不一樣地、肆無忌憚觸碰我的身體,控制我的快感,掌控我的喜樂,用性懲罰和羞辱我。”
時書吻他的唇,說不出話。
“你知道,我抗拒不了你施加給我的任何東西,無論好還是壞。”
時書只想吻他。水流反覆波動。
時書顫聲:“寶寶。”
烏髮在水中散開,被一層一層水紋推送。時書手上越來越熟練,撫著謝無熾的刺青和他的軟肋之處。謝無熾是這麼的強悍,強大,腰腹的肌肉起伏著,像雄性人魚的腰脊。不過此時此刻,一切都在時書的控制之中。
謝無熾喘氣,在快感中撩起烏髮,露出漆黑鮮明、蒙著水汽的英俊眉眼,腕骨為時書自殘過的沉痂不褪。他背靠著石壁,水的波紋一層一層地盪開。
時書的另一隻手,撫摸他的下頜,再輕輕撫到唇瓣。
“寶寶。”時書心口發疼。
謝無熾和他對視,碰他的手被握住輕蹭了下臉,對視:“愛我嗎?”
時書:“愛。”
“完整地告訴我。”
“我愛你。”時書說。
謝無熾牽著時書白淨的手,輕吻,呼吸聲越來越凌亂,被這句話的情緒擊中,直到在時書的視線之中,腹肌劇烈起伏達到峰值。液體在水中散開,時書捧著他的臉吻他,情意稠密,手被放在那寓意黑暗的刺青上。
纏綿溫柔地,延長著謝無熾的快意。
“那時候……你的心很硬,我有很多手段,但在你面前一籌莫展,以至於連話都不會說,我從來沒有這麼失去價值感,自怨自艾,失去自我認同,以為堅不可破的自我一直處於崩潰之中。”
謝無熾骨節分明的手按住時書的細指,注視他的眼睛,道,“……不要鬆開,我喜歡你碰我這裡。你碰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你愛我。”
時書知道,謝無熾的性癮,對親密關係的異常癖好,和開放的性觀念。
時書心一直很亂很亂,不知道說什麼,他聽著謝無熾的話,理解他曾經的痛苦。
時書並不放開手,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面:“那時候,我第一次來你的行轅找你,經過層層通報才見到你,等級分明,你位高權重,對我也很冷漠。”
謝無熾:“我也有恨你的時候。”
時書呼吸加急,謝無熾轉了下話題,道:“……我現在還很有興致。再玩重一點。”
輕聲的祈使。
時書咬牙,加重著手上。謝無熾道:“大盛府的風雪夜,我有多恨你,如果不是被闖入的護衛救下,手腕已經斷裂。那時候不顧一切說過我愛你,你卻踩在腳下,什麼也不管。”
時書:“你傷了多久才好?”
“半個月,皮肉的疤痕卻一直不退,看到它,那個夜晚便會在腦海中復現。後來傷口不再疼痛,心裡的感受卻逐漸變重,我整宿整宿睡不著,所以只能轉移疼痛。”
時書不自覺攥緊手指。
快感猝然,謝無熾眉眼一瞬失神,隨機恢復焦點,用他充滿煽動和誘惑的嗓音說:“喜歡看我這幅樣子嗎?你可以控制我,用你的手,我給你看我的任何一面。只需要你動手。”
時書撫他的臉:“謝無熾。”
說不清是心疼,還是什麼情緒。
謝無熾有病態的地方,也曾經因為病態,被他傷得更深,所以他讓時書心疼。
吻在一起,氣息糾纏,時書坐到他腿上,一隻手抱住他久經鍛鍊像狼背的肩胛骨,另一隻手上下撫慰著他。他和謝無熾吻著,謝無熾氣息有些混亂,時書從未想到過的親密,以及愛慾,擴散在一切空氣中。
慢慢的。
“啊……”
謝無熾撫他的臉,洞察一切的雙眼和他對視:“和我做愛爽嗎?”
時書:“嗯……”
謝無熾微笑:“你以後的每日每夜,都會像現在這麼爽。”
“……”時書俊秀的眉擰起,伏在他懷裡,下頜線分明:“謝無熾……”
“享受我。”觸及耳膜的啞聲。
謝無熾……你,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怎麼會有這麼爽的人……純欲,幾乎是欲的化身。
時書臉紅透汗溼:“你好像有八百個前男友……天天都在上床……”
謝無熾:“我珍視自己的一切,不是見到誰,都想進行那種低級無序的性交。”
“嗯……”時書和他深吻,舔著唇舌。
時書覺得在做一場夢,夢境中的一切都成為了現實,光怪陸離夢幻的影子,倒映在眼底,他從來沒想過,會和謝無熾一起縱身於這樣陌生的情慾當中。
他們情投意合,在這方面也正在磨合,並且越來越合拍。時書以前想過談戀愛,但卻是純愛,一起散步騎車旅遊,一起在陽光下大笑,一起在路燈下看風景,他從來沒想到過愛情的這一層面。
時書無法處理這一感受,慌張,無措,需要謝無熾吻他,哄他,安慰他,才能適應。
熱情而激烈的交合。
煙斜霧橫,白氣擋住了溫泉池中的秀色。
在外侍奉的啞奴,聽到池子裡的動靜,習慣性地上前來看,但在目睹這一幕後,立刻極其識趣地退了出去。
啞奴曾在東都皇宮任職,住在太監們的窩棚裡,服侍著後宮的妃嬪,那時候就啞了,從皇宮退下來後被徵用,自然什麼都見過,什麼都懂得。月俸極高,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樹影擋住了月亮,再透出光亮,照在了屋子裡。……
床榻上,蚊帳拿鉤子吊起,謝無熾一身雪白明淨的中衣,潮溼的烏髮乾燥披在肩頭,靠著床欄翻看書籍,時書白淨的臉正懶洋洋靠他懷裡。
時書困了,問:“你怎麼還不睡?”
“等你睡了,我要寫這次去旻區策反宙池王的書信,八百里加急密呈給陛下。北軍雖有權力,出戰之事仍然需要請示。”
時書:“你還寫信?要寫多久?不累嗎?”
“也許通宵。這封信件很急,軍國大事不宜愆延。”謝無熾躺在床上,明顯為了陪他睡著,“你說困了,先睡。”
時書抱著他,很好奇很好奇:“那你通宵了,明天休息?”
“明早去一趟公署,回大營處理軍務。”
時書:“啊?那你明晚幾點回來。”
“傍晚。”
“你記得見縫插針睡覺,不要太累了,我找林鹽盯著你休息。”時書閉著白淨的眼皮,“傍晚?那明天我去白家屯,接子涵、來福,還有宋思南迴來。還要把種子送過去。”
時書現在心情很好。決定了,要好好愛這個世界,愛謝無熾,愛生活。
謝無熾合上書卷,也許是在池子旁被反覆示愛,竟然對杜子涵暫時消去了敵意,再坐片刻,輕輕起身去了書房。
時書察覺到身旁他的離去,半夜醒過一次,走到門檻旁,窗外深夜,琉璃裁骨燈散發著淡淡光芒,謝無熾正面帶思索執筆寫信,一旁堆放著一摞一摞的書卷,臨窗對月。
時書圍著他轉了兩圈,再回到了床榻上。陪在他身旁只會讓謝無熾分心,一牆之隔,就讓他專注地做事吧。
時書睡著,似乎到了臨近清早,身旁重新落下動靜。謝無熾休息,約莫一個時辰,時書在一陣異樣中醒來。
謝無熾抱著他進入昨夜軟著的地方,大清早做了一次,接著起床更衣,換上朱紫官袍,在人群的簇擁中出門離去。
“…………”
時書簡直佩服,自己慢慢起了身。身上確實有一些不適之感,不過去白家屯坐的是馬車,靠著軟墊可以忍耐。
一路上的風吹開發縷,時書都在想著昨夜,謝無熾說過的話,還有他這個人。
“不可以再對他不好了,要對他好一點。”
一路搖晃,眼看到了白家屯。一片綠蔭盎然的村落,堡壘高築,阡陌縱橫。時書還沒見到人就露出了明朗的笑,加快腳步,邊走邊喊:“來福!來福!我來福呢?”
“旺旺旺!”一陣歡快的狗叫。
“來福!來福!來福!快來快來快來!”
來福隔著一片水田,正站在一株李子樹下,瘋狂搖尾巴,那螺旋槳快騰空起飛了。同時發出欣喜無比的狂叫:“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小書!小書!小書!
你這三個月上哪兒去啦!怎麼才來找我?
來福縱身一躍,跳過田壟,衝刺成一道金色閃光,朝時書狂奔而來。
時書:“臥槽,不好!”
時書連忙想找個地方緩衝一下,但覺得對來福太殘忍了,於是只好做了個馬紮,穩住下盤,深呼吸了一下。
“彭!”來福撞到他懷裡那一瞬間,時書說了聲“臥槽”,整條手臂直接麻了,往後翻滾一週半,連人帶狗摔在絲瓜藤下。
老子惹你沒?
時書在一陣七零八碎的疼痛中用力抱住來福:“來福!好狗!來福!”
痛痛痛痛痛痛!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小書啊小書啊!小書小書小書!
旺旺旺旺小書!
時書:“來福來福來福!”
時書抱著來福艱難爬起來,看見兩個黑漆漆的莊稼漢走近,問:“這誰啊?”
杜子涵摘下草帽:“時書你什麼眼神?”
時書:“我靠,是你子涵,變化太大沒認出來,不好意思。”
杜子涵:“你到田裡收兩天苞米試試?”
時書忍不住一陣爆笑,杜子涵把草帽一摔,猛地走過來拽他的衣服:“你死哪兒去了,三個月,我給你寫的信一封沒回,好不容易寄回來一封還有英語,寫的就是你差點英勇就義的故事,我看看!”
“哦對對對!”時書和謝無熾上床,衣服都沒脫這麼快過,“快看我的後背,男人的標誌,傷疤。”
脫了小半截:“哎,不對。”
時書把衣角扯下來,若無其事:“過幾天再給你吧,最近不太方便。”
杜子涵:“我已經看見了。”
時書:“…………”
時書和一旁的宋思南打了個招呼。杜子涵一臉欲言又止:“我說,小夥子沉穩點吧。”
時書:“……”
時書:“總之,情況就是你看的這樣。”
幾個人亂七八糟說了一會兒話,時書把種子搬下來,讓他們種下,順道去看了看先前被時書救回來的那母女。
小女孩從綠葉裡抱出個瓜,也不認識是什麼,往時書懷裡塞。這一家人看到時書都很高興,拿筐裝了許多瓜果,都是那晚時書揹著她們,一起揹回來的。
時書拿出新的種子:“你們在這裡住的習慣嗎?”
那個女人走路一瘸一拐:“習慣,謝大人對南逃來的遺民好。”
對他們好,才有人心思歸,其他人才會歸附。
時書:“習慣就好,這些種子可以種下,說不定能有新的收成。”
和大家打完招呼,吃了頓午飯,便啟程回燕州。宋思南極其興奮,縱馬狂奔:“終於能回仇軍了,在這種了三個月的田,真是鳥不拉屎,我還是喜歡帶兵馳騁疆場。”
時書蹲在馬車的前板上,清秀的臉上唇邊叼了根草,只覺得心情很好,一切正往不錯的方向發展。他催促著馬匹,杜子涵顛得胃酸:“不是,這麼急幹什麼啊?”
時書:“你說呢,今晚回去和謝無熾一起吃飯。他最近很忙,早吃完早休息。”
杜子涵:“……三個人的世界好擁擠啊。說說,去狁州的這一路怎麼樣?”
時書腦海中閃過那些畫面,和謝無熾在夏夜裡擁吻,城樓外的醫藥棚戶裡處理屍體,賈烏絲竹之亂,舞女飛花飄揚,還有那個死裡逃生、望著月亮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夜晚,被謝無熾揹回去,一口一口哄他吃飯,再到遇見小樹,一起踏上去旻區深山的道路……
時書眉眼俊美,一笑就少年氣十足:“還可以。”
“……”杜子涵看他的笑,“熱戀期是吧?”
現在才算熱戀期。
千萬不能讓子涵知道他和謝無熾的戀愛細節,不會有人理解這段愛恨情仇的!
馬車終於進了燕州城,城內正是當集之日,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宋思南迴了仇軍營,時書領著杜子涵和來福回府,杜子涵捂著肚子:“哎喲,一想到要見謝哥,緊張得肚子疼。”
“不要怕,子涵,你不比謝無熾差。”
杜子涵:“………………”
行轅大府外不遠有茶攤,兩個人坐著聊了這三個月的事,杜子涵致力於教那個小女孩數學,但她就是不學,愛種地,愛習武,時書也把旻區的事情繪聲繪色跟他講了。到下午五六點時,好幾騎駿馬從不遠處專屬的闊道上飛馳而來,馬蹄聲陣陣,只見衣袂被風掠起,即刻有人跳下馬來,替最前方的人牽住馬匹的韁繩。
謝無熾隨手扔了馬鞭,身影高大挺拔,一身武官長袍。時書說:“怎麼以前沒發現,謝無熾長得這麼帥?”
杜子涵:“你以前沒發現???你說過多少次他長得帥了?”
時書:“……”
兩個人進行了一段迷之對話,時書上前跟他匯合,謝無熾的目光也放在了時書身上。
看到他的那一刻,昨晚溫泉池邊的記憶便浮出,那在他麥色的肩頸和皮膚上滾落的水珠,飽滿年輕的皮膚質感,和被他揉的肉柱,水霧中謝無熾與他對視的視線,呼出的氣息,都回到了腦海中。
謝無熾走近,目光垂視時書,道:“回府了。”
時書回頭:“子涵,走。”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一看見謝無熾就有種觸電的微麻感。
時書再看他一眼,謝無熾挺直的鼻樑漠然生冷,側過臉看他,幾乎是一剎那,似乎也想到了昨晚和今晨的回憶。
時書的臉一下緋紅,抓著頭髮。
謝無熾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