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來時不逢春(18)【捉蟲】
“元狩四十八年元月二十,知往事有名目,天光有典故,宋賊多恨我一”
筆力鋒利,猶如刀削。
她想,宋知味和幕後的兇手必定是恨毒了她,所以才用了這種辦法來折磨她。
那她將來也要還回去才行。她這個人,除了骨頭倔,還愛學人做事情。
頗有些眥睚必報。
且今日許是壓抑已久的心事釋放了一些,她反而沒有像之前那般去細細盤旋在過
往的每一件小事上不放過自己,沒有再糾結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犯了什麼錯才讓人如此對待。
她只想到蘇家兄妹一
一他們不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嗎?
他們的命也還是沒了。
權貴愚人,奸賊殺人,本就毫無道理。
而後又想到老和尚。
她自從開始查十六年前這個節點開始,便發現,正好是十六年前的春日,先太子和他的舅舅鎮南大將軍段伯顏相繼去世。而後,先太子一黨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自此不再成氣候。老和尚若是跟她的事情有牽扯,若是在朝堂,會不會是先太子的人呢?
她總是不可避免將所有的人和事情都跟她被困淮陵牽扯在一起。
這是在淮陵漫天黑寂裡養成的習慣。
這種習慣讓她痛苦,但也總能讓她多想出一個兇手來,多想出一種別人迫害自己的緣由來。
她並不忌諱這種胡猜。
她猜的兇手太多了,萬一能猜中一個呢?她當時就想,猜過,怨恨過,也比沒怨過好。
於是又提筆,在紙上寫道:“賊人多恨他,遷怒於我。”
若老和尚是先太子的人,那他可能得罪的就是齊王。
齊王.....齊王十年後,雖然熬到了五十歲,但卻是隱隱有勝出的局面。若是老和尚跟他有恩怨,那宋知味用她做禮投靠也是有可能的。
宋知味那般的人,冷冷清清,冷心冷情,又有什麼做不出來呢?
只是,到底是想不通為什麼非要用點天光這樣的法子。
無論是哪種猜想都想不通。
寅時了。
蘭山君認認真真將紙折起來。突然又想到鬱清梧。
他是喜歡寫札記的。
她看看手裡的紙,手一頓,乾脆也做了一本札記。
以後能寫的東西姑且多得很。
蘭山君在案桌前坐了一夜
這一夜,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痛苦,反而越到最後越平靜。
這是她的好處,她總有一股子韌勁在,能撐住所有意外的發生,不讓自己倒下去。
蘭慧起床的時候,便見她直著腰,坐在案桌前看窗外的風景。
見她這般,就知道她一夜都沒有睡!蘭慧大喊:“天爺,好歹也眯一會!要是睡不著,也叫我起來一起說說話啊!”蘭山君卻睡不著,等用了早膳後問:“下個月初,我聽聞宋國公府有賞花宴?”
蘭慧點頭,“是啊,到時候母親要帶著咱們兩個去。
她看了一眼蘭山君,“六姐姐,母親恐要給你挑夫婿了。”
她小小年歲,說起這些來一點也不害臊。
蘭山君剛開始還好奇她是如何養成這般的性子,後來發現母親時不時就要跟她說幾句嫁高門,便也明白了。她摸摸蘭慧的頭,“那你幫我看著點,我眼光不好。”
蘭慧被摸了一把,高興得很,覺得六姐姐終於跟自己親近一些了,道:“好啊,洛陽跟姐姐適齡的男人我都知曉。”她幫著蘭山君梳妝,而後無聊道:
“明日你要去壽府,三哥哥要跟著齊王世子去馬場,我卻要和母親嫂嫂一起學管家,實在是枯燥無味蘭山君本來往頭上插金簪的手一頓
“三哥哥要跟齊王世子去馬場?”
蘭慧點頭,“是啊,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運。母親是高興了,四叔就提心吊膽的,生怕他惹出禍來。四叔父的膽子最小,做什麼事情都是站戰兢兢的,所以齊王很瞧不上他
一直沒有重用他。
但唯獨蘭三多事這點四叔父沒想錯,兩年後蘭三害得他丟了官印,自此以後,鎮國公府一蹶不振。
蘭山君:“四叔父的擔心不無道理,還是提醒母親讓三哥警醒一些吧。”
她記得上輩子確實是有這麼一件事情,當時蘭三實在是得意,在她面前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不過應當是沒有出什麼事情的,不然他也不至於那般炫耀。
她沒管太多,道:“對三哥哥而言,警醒一些沒壞處。”
蘭慧:“誰說不是呢。”
第二日,蘭山君早早的就去了壽老夫人家裡。她還想看鬱清梧手裡記載著點天光的書。
等她走了,蘭三少爺才慢吞吞的過來陪著朱氏用飯,嘆氣道:“我都怕她了!”
蘭慧翻了個白眼,三少夫人忍著沒有說話。
她告誡自己不能生氣,給他塞了個包子。
但包子沒有塞住蘭三少爺的嘴巴,反而漲大了他的嘴巴,包子在他嘴巴里面嚼,也沒有堵住他的嘴,還在那裡叨叨叨:“她可真厲害啊,這幾日見了我都不叫人的。”之前她不去祖母那裡請安他還能理解,祖母要挪她師父的長明燈去道觀裡,畢竟做得過了些。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啊,他是有理有據的,都是為了她和鎮國公府好。結果好嘛,她將過往一說,家裡人都說他的錯。
蘭三嘆息:“你們就慣著她吧,總有一日要慣出事情來的。”
三少夫人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站起來對著婆母道:
“母親,我先去對一對月牌。”
朱氏尷尬的點點頭,等兒媳婦走了之後道:“你這張嘴巴啊,來,再吃個包子吧!”
蘭慧又翻了個白眼。
蘭三少爺面上掛不住,但也沒生氣,只笑著道:“小丫頭片子,脾氣倒是大。”
他站起來,“好了,今兒個是你哥哥我風光的時候,就別給我氣受了。
四老爺特意過來叮囑了幾句,還是不放心,“你一定要少說少做。”
蘭三少爺:“知曉啦!”
四老爺:“我看看你的刀。”
蘭三少爺卻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四老爺一看他這個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聲道:“你是不是不聽話,又去庫房取了你父親的戰刀?”蘭三少爺軟了態度,“叔父,不過是拿去裝裝樣子一一
四老爺難得生氣:“什麼是裝裝樣子?你知道今天那裡都去些什麼人嗎你就這般說?你祖父,父親,當年在蜀州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冒然把他們的戰刀帶過去,若是有任何意外,你能擔當起後果?”先是戰敗,死了五萬戰士。後是戰勝,死了五萬戰士。
他說,“我們都承擔不起這個後果。我們家,死了兩個人,道觀裡進了兩個人,我們如今用刀,該用不開刃的刀。璋兒,你萬不可做出讓家裡為難的事情來。”蘭三隻能訕訕道:“不用就不用嘛,四叔罵人做什麼。
於是把刀還回去,四老爺見了,親自鎖了庫房,看著他離開才去上值。
蘭三卻看著四叔給他的普通刀鬱鬱寡歡。本是要去出風頭的,誰知道當頭被打一棒子。
他的小廝見了,道:“時間還早,咱們不若回去再還換把其他的?”
蘭三煩心的嘆氣,了無生趣的拿著刀比劃來比劃去,而後握刀的手一頓,
”我知道了!”
他喊起來,“快,快,回府去!”
他知道要拿什麼刀了。
他跟朱氏道:“母親,我想借六妹妹的戒刀一用。”
他看過六妹妹練刀,一招一式,颯颯有風。那把戒刀應該有幾十年的痕跡了,也不知道在和尚廟裡傳了幾代。他說,“四叔叫我用不開刀的刀,六妹妹那把刀總是不開刃的吧?
他都想好到時候若是有人問他要說什麼了,他就道:“家中規訓,遵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