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偏我來時不逢春(29)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鬱清梧再站在這座拱橋上看蘭山君

,心中難免愁腸百轉。好在他這個人對改頭換面實在是遂心應手,從鄔慶川的得意門生到在陛下面前背叛師恩之徒,再到如今的太監--

他都承受住了。

他在札記裡面安慰自己:“路過荊棘,血滿長衫。有林中山尊,踏月而來,問我平安。”

如此一想,便好受許多。

又從錢媽媽那裡得知她在給他反悔的餘地一一鬱清梧苦笑一聲,深知自己碰見了一位通透得過分又鐵石心腸的姑娘,於是趕緊套了衣裳過來蘭山君正在彎腰鋤地,餘光一撇,不用抬頭也能看見水中倒影。他似乎已經來了很久,站在那裡看她,眸光真摯。蘭山君就知道他是決定好了。

這是好事。她不免要露出一個笑容來,道:“鬱大人,多謝你。”

若是沒有這個人,想來她往後行事要艱難得多。

鬱清梧慢吞吞走了過去一他身上有傷,走不快。蘭山君為他取來了一張凳子,但他又坐不了一一他屁股也有傷。他只好狼狽的靠著樹站穩,維持臉面。

他溫和道:“我娶姑娘,實是高攀。手裡又沒有多少雪花銀,只能用淮陵的田宅鋪子給姑娘做聘禮。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沓契紙,“我以後一定給姑娘補足了。”

蘭山君遲疑的接過契紙,而後頓了頓,從中拿出一張紙來。

她輕聲問:“這個是大人的祖宅吧?”

鬱清梧點頭:“是,雖然不大,但卻是我與.....鄔閣老住過十餘年的地方。””

蘭山君目光一直沒有從這張紙上挪開,良久之後才道:“這座宅子外頭是什麼樣子的呢?”

鬱清梧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但見她神色怔怔,便也照著她的話回,“外...

有一條小溪,溪水裡常有魚過,我曾經從山中砍了竹子,請鄔閣老為我做了一個竹甕捉魚吃。”

想了想,又道:“還有一片桃花林。之前本是沒有的,但後來蜀州城裡有富貴人家來這裡買了地,專門種上了桃樹哄妻子高興,只是後來他妻子死了,又再娶了一個,聽聞喜歡梨樹,便去別地種梨了,再沒來過。”“這片桃林便成了我小時候的寶境,曾經偷偷去摘過桃子吃。”

文人雅士都愛桃林。當年鄔慶川就因這片桃林到的他家

他說,“我家過去,就是阿兄和瑩瑩家。他家中前面有竹林,我經常跟他和瑩瑩一塊去挖筍。

蘭山君聞言,先寬慰他一番,而後鄭重的把契紙收好,放進自己的懷裡,半晌後才笑了笑,道:“原來外頭有這樣好的景緻。”鬱清梧見她如此說,便趁機道:“若是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蘭山君就看他一眼,搖搖頭,“不了。”

她再次說,“不了。

鬱清梧一愣,而後點頭,“嗯,我如今也不願意回那座宅子裡。

如此,聘禮給完了,雖然也沒有多少。幾間鋪子,幾座宅子,都是他做縣令的時候買的。但他能夠在三年之間積攢到這些,可見也不是十足的清官,靠著兩袖清風過活。鬱清梧給她說這其中的事情:“有時候你置辦了宅子鋪子,當地的那些鄉紳才會把你當做是自己人。不然,縣令過幾年就死一個,也不是空穴來風。”他道:“水至清則無魚。

蘭山君點頭,“就好像我殺豬,若是太過於實誠,那些奸詐之輩就會欺負我。

鬱清梧心中隱隱心疼她的過去,但他如今不僅要做太監,還要做一個剋制的太監。他只能像君子一般寬慰,“且過山川,煙雲過眼。

蘭山君便發現他還是個頗為豁達的人。

他沒有沉溺於過往的痛楚裡,傷還沒好,就已經生出了蓬勃之心。她笑起來,道:“與君共勉。”錢媽媽來叫人吃午膳,見著這一幕哪裡還敢叫人。只站在拱橋上看著。

但很快兩人就看見了她,朝著她走過來。

錢媽媽便怪今日的風,今日的水,風將水中倒映吹成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棒子,就這麼朝著小夫妻打了過去。所謂棒打鴛鴦不外如是

她心生懊惱,但也心生歡喜,道:“今日有仔姜豆腐,煎炒五花肉。也有豌豆炒肉和八寶豆腐。

小夫妻愛吃的菜都有!

她道:“老夫人已經寫了帖子送去鎮國公府,明日就能先去說一說了。”

蘭山君笑著點頭,面不改色。倒是鬱清梧臉上微微泛出出期待,等見到蘭山君的神色後,又壓制下去。他晚間在札記上面寫道:“我與豬兄,不分上下。豬兄在前,我在其後。”

頓了頓,自己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深覺這般寫是張它豬氣勢,滅自己威風,便又寫道:“但豬兄在腹,我在宅中。好歹也算是宅中人,面上是好看的。

鎮國公府裡,朱氏歡喜的扶著老夫人坐下。蘭慧好幾日不曾見到蘭山君,親熱的捱過去,“六姐姐,我今晚跟你睡!”蘭山君笑著點頭,拉著她出門。

蘭慧疑惑問,“是母親跟老夫人有話要說嗎?”

蘭山君:”是。

蘭慧哦了一聲,本沒打算管的,結果突然聽見堂庭裡一聲茶杯摔碎的聲音,她腳步一頓就要回去,卻被蘭山君攔住,搖搖頭,“慧慧,你陪我回去曬曬書。

蘭慧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頭道

:”好啊。”

她握住蘭山君的手,“六姐姐,我也有話要跟你私下說呢。”

屋子裡,朱氏一臉不可置信,

“什麼?鬱清梧?”

她皺眉,心中生出一股不滿:

但卻不敢直言太過,只能委婉拒絕:“雖也是青年才俊,但卻是鄔閣老的弟...

”恐不太行

她道:“我們家與齊王走得近.......”

她將這話的意思露出來,想著壽老夫人應該是知難而退了,誰知道她笑著道:“傻丫頭,你家如今還剩多少人在朝為官呢?又有多少人得齊王賞識呢?”朱氏雖然不曾瞭解過外頭的事情,但大概也能知曉一些,見老夫人問這個,便羞愧道:“家中子弟.....俱都平平無奇,沒有得到齊王的賞識。”壽老夫人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我這把歲數,本是不管這些事情的,只是我老了,舊人入夢,便總夢見你的母親。當年你母親是何等的風采一朱氏想起早逝的父母,不由得紅了眼眶,“若是他們沒有早早離去,我哪裡需要受這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