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37)
這些事情,上輩子都不曾有過。
蘭山君第一次站在這場洪流裡看官場百態,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看得懂了。
以前看這些,總覺得高深莫測,但如今看,事事有根據,只要把來龍去脈弄清楚,人人的想法都能知道一二。
比如齊王。他最開始是不願意放棄博遠侯的,一直在苦苦掙扎著,奈何皇帝覺得他勢力太大,所以執意要殺掉博遠侯。
在僵持兩月有餘後,死是一定要死的,索性就把鬱清梧也拉下馬。
鬱清梧是鄔慶川的學生。即便現在已經割袍斷義,但也是他的學生。
兩人只要沒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外頭罵是罵,但卻是不認的。比如朱氏,她就時不時要問一句,“怎麼還沒和好?”
所以鄔慶川一旦進了牢獄,鬱清梧即便不跟著進去,那也要避嫌,將此事交給太僕寺其他人來做。而無論
鄔慶川定不定罪,曾經親手操持此事步步緊逼的鬱清梧,便成了兇手。
若從前他背叛恩師是傳言,那這件事情就是證據。
若從前他的品行還能“遮掩”,那這件事情就要把他釘在恥辱柱上,任人評說。
天地君師——他是要被人扒下皮來的,尤其是被同門抽出脊樑骨,一點一點的戳穿他的血肉。
她記得自己上輩子聽聞他的名聲時,也曾敷衍的應和說此事的夫人一句,“啊?還有這般的事情?真是駭人聽聞。”
但現在,她坐在菜地裡慢吞吞的想啊:原來是這般的。
原來他的一生,從這時候開始,就已經朝著最後的定局去做了。
她想幫他,但她只有一把刀勉強自保,卻攪弄不了風雲
。她看著天怔怔發神:還是太弱了。
若是她的力量再大一點就好了。
她對付宋知味()?(),
不用再從婦宅手段去12()_[(.)]12?12@?@?12()?(),
即便用盡了謀算()?(),
對於他還是不值一提。又好比她跟齊王()?(),
隔著層層疊疊,近身都不能。
她得想個辦法,讓自己也能躋身進去。
她擰起眉頭,卻下一瞬間,眼前就出現了鬱清梧的臉——大臉。
她好笑的挪開眼睛,坐起來,道:“鬱清梧,你回來了。”
鬱清梧哎了一聲,去拿起旁邊的水勺澆地,笑著道:“山君,你在想什麼?”
蘭山君走在他的身邊,他彎腰澆水走一步,她也跟著走一步,感喟道:“我在想,我之前大言不慚了。”
她跟他說要幫他,但其實她真正看懂了這股洪流,卻什麼都做不了。
鬱清梧聞言,只覺得山君實在是可愛。
怎麼會有這般好的姑娘呢?
他一邊澆水一邊溫和道:“世人皆說我錯,但因有你在,只要看你一眼,我就知道,我沒錯。”
這難道還不算幫他麼?
他笑起來,給小菜苗又澆了一勺水,“山君,你幫著我匡正了本心,若以後我能成事,你佔五分。”
這話,跟騙孩子一樣。
但他說得認真,她也就信了。她便問起朝堂的事情來,“鄔閣老怎麼想?”
鬱清梧說起鄔慶川,臉上倒是沒有變。他說,“陛下將他從蜀州調回來,並不是讓他就這樣死掉的,他還有大用。”
他解釋道:“齊王根基最好,在洛陽經營最長,洛陽的貴族,大部分與他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魏王后頭才起來,雖然也有十餘年了,現在可與齊王一拼,但當年對上齊王可打不過,於是陛下就給了他晉黨。”
魏王的母妃是晉州太原人。
“至於蜀州一黨,大理寺卿徐大人,便被陛下隱隱給了太孫——太孫暗地裡結交他後,陛下並沒有出手干預,便算是默認了。”
但即便這樣,齊王的勢力還是太大了。
蘭山君點點頭,“我這幾日也算是想明白了這些黨爭。”
鬱清梧見她聽得認真,於是一高興,再次給小菜苗澆了一勺水,“齊王勢力太大,依照陛下慣常的招數,便需要把齊王的勢力分出來。”
這種分,不是跟齊王分崩離析,而是分成齊王的左右手互相損傷。
鄔慶川便在這種時候調回來了,成了閣老。
鬱清梧低聲道:“鄔閣老……自小雖然放蕩不羈,卻會做詩句,文章,年少的時候已經有美名了。後來跟著先太子和段伯顏振臂高揮,曾經做過許多為民謀利的事情。”
“再後來被貶蜀州,也有不少悟道的詩句傳出去,成了人人傳頌的文章,算是文壇裡的第一人。”
這般的人,又是洛陽人,於是他便被調回來,成了“洛黨”,分走了齊王手裡的權勢,卻又被齊王所用,去壓制博遠侯。
他搖搖頭,“所以陛下不會殺他,他還有用得很。齊王也不會真的放棄他,畢竟是陛下給他
的人。”
蘭山君卻想到此事之後的影響()?(),
“你如今是蜀黨()?(),
鄔慶川是洛黨?()_[(.)]???*?*??()?(),
蜀洛兩黨()?(),
並沒有明面上敵對,但是經由此事——就對上了,對不對?”
她的眼眸
柔下來,“鬱清梧,你以後就難了。”
鬱清梧本覺得不難的。
人之一生,不過三餐茶飯,四季衣裳,能活著,能溫飽,便也算不得難。比起他看見的那些凍死骨,如他這般吃喝不愁的人難什麼呢?
可人不能被安慰。
還是被真心疼愛你的人安慰。
他就覺得自己難了。他低聲喃喃道:“我可真難啊——說不得要被罵成什麼樣子呢?”
他鬆了神,便也鬆了手,一勺水下去,小菜苗被澆了個透——不能再澆了!
他立刻警覺,左右看看,天神菩薩保佑,錢媽媽並不在附近。
他趕緊挪了塊地,笑著寬慰道:“他罵憑他罵,他打憑他打,我自關門我自睡。”
而後見她怔怔愣在原地,他又退後一步,扯了扯她的袖子,卻扯不動,他只能又提著桶回去一步,輕聲嘆息道:“山君,我並不能被他們傷害到。”
他在做此事之前,就已經有數了。
他道:“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死咬著博遠侯私販茶葉的事情不放?”
蘭山君看向他。
鬱清梧:“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當年瑩瑩死後,我被貶淮陵,曾央求阿兄一塊回去。阿兄卻不肯,他還不願意帶著瑩瑩回去。”
阿兄說,“清梧,調令下來了,你不得不走。但我還能留。”
他知道阿兄留下來是為著做什麼。
“他要去查博遠侯府。”
鬱清梧:“我膽戰心驚,總覺得會出事,但阿兄卻閉口不言,並不承認自己去查這些。”
即便是回到洛陽之後,他也不曾說過。
可是阿兄去世之後,鬱清梧就知道,他一定是查到什麼了。
蘭山君喃喃道:“販賣茶葉的證據?”
鬱清梧點頭,心頭升起一股鬱郁之氣,一勺水澆上去,道:“林冀是狂妄,但五年前狂妄,想來是長了教訓的,但如今還囂張得毫無道理,豈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我不信。”
他不信,就去查,他對皇太孫道:“難道您不想徹底扳倒博遠侯麼?殿下,不如就拿我去試試他的腦袋硬不硬吧。”
皇太孫答應了。
事情就這麼辦了起來。
鬱清梧手緊緊的握進水勺,“所以山君,你不用擔心,無論外人如何謾罵,我心不虧——我還恨得很——有些事情,是不能細細想的。”
阿兄去世的這八九個月的話,尤其是鄔慶川及時叫人把他喚去鄔家抽查學問。
他急著走,跟阿兄說,“等我回來。”
他一提起這個,身子就忍不住顫抖起,我要是當時不走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