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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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庭裡,皇帝傷心的坐著,錢媽媽跪在地上,哭道:“本是一直犯困,誰知道一下子就精神起來,當時奴婢就知道不好了,連忙讓人進宮告訴您。”
然後又道:“但奴婢心裡也有準備,畢竟太醫一直說她老人家的身子不好,從幾年前說到現在,已經算是撿來的命了。”
皇帝:“幸而你發現及時,不然朕怕是都見不到阿姐最後一面。”
他問,“阿姐臨去前可說了些什麼沒有?”
錢媽媽:“就是有些遺憾沒看見鬱少爺成婚。”
皇帝:“那就叫他們熱孝成婚,這是好事,阿姐在天之靈,也會看見的。”
錢媽媽搖頭,“老夫人說,您肯定會這樣說。您對她的好,她猜也能猜得到。但她不願意讓孩子們成婚的時候連個紅燈籠也不能掛。這樣就是罪過了,她如今最疼愛那兩個孩子,捨不得他們這樣的。”
皇帝嘆息,“那阿姐是什麼意思?”
錢媽媽:“老夫人說,鬱少爺雖跟自己家子弟一樣,但到底姓鬱不姓鄔,便還是叫他們三月初八成婚。這也已經出了熱孝了,正正好。”
皇帝沉默,而後道:“就依著阿姐的意思去吧,但一切都簡辦,別繁瑣了去。”
錢媽媽點頭,“是。即便要大操大辦,孩子們也是不願意的。老夫人還說,若是閻王爺願意,她就等著三月初八之後再輪迴。”
一句話,又讓皇帝眼眶溼潤起來,“阿姐總是這樣,事事都為別人著想。”
他站起來,看著外頭的大雪感慨道:“老了……都已經老了。”
到了隨時可能逝去
的年歲,他是不是,也要做做打算了?
他離開之前跟錢媽媽道:“往後要是有事,你就直接遞摺子進宮,你年輕的時候立過大功,朕曾經許諾過一個承諾……”
錢媽媽:“已經用啦。”
皇帝:“……用了?”
錢媽媽就把自己推人入糞坑的事情說了一遍,“陛下,這可以用吧?”
皇帝眼眸溫和起來,“怎麼不能用呢?茉娘,你這個性子,還是跟幾十年前一樣。”
錢媽媽卻覺得他的眼神滲人。她
不是老夫人,願意陪著他回憶往昔,她指指門外,“奴婢還想去收拾收拾老夫人的遺物。”
皇帝點點頭,“去吧。”
這些心思簡單的老人,是越來越少了。皇帝對她很是寬和,“你自己也老了,要注重身子。”
錢媽媽覺得他還不如罵她幾句痛快。
皇帝回宮之前,看見跪在外頭的鄔慶川,又一腳踢過去,“不知感恩的東西,當初要不是阿姐求情,朕早殺了你。”
他罵道:“你跪在朕這裡做什麼?滾去阿姐的棺前跪著吧!”
鄔慶川伏地痛哭,“陛下,殺了臣吧,臣這輩子欠著嫂嫂許多,如今都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皇帝冷哼一聲,“只顧著跟齊王去喝酒,倒是連這裡來也不來了。你的孝心,怕是自在得很。”
但這畢竟是壽老夫人最親近的一個。他道:“阿姐的喪事,你必定要好好操持,她之前對你多好,你這個混賬東西!”
他連著罵了好一會才大步走了,留下鄔慶川后怕連連。
等鬱清梧從裡頭走出來的時候,鄔慶川站起來,陰沉沉的瞧了鬱清梧一眼,而後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夠重,將本就沒什麼力氣的鬱清梧打得跌撞在地上,手心被尖銳的石頭一戳,鮮血立馬染紅了白雪。
鄔慶川怒罵道:“你即便再恨我,也該叫人來告訴我。若不是我自己叫人盯著,怕是見不到嫂嫂最後一面。”
他一腳踢過去,“我好歹教養你十餘年,你就是這般對我的?你以為這般一來,陛下就厭棄我了?你就可以為蘇行舟報仇了?”
鬱清梧本無心在這個時候跟他爭吵,但蘇行舟三個字卻讓他猛的抬頭,“閣老在這個家裡,配提死者的名字嗎?”
他慢慢的爬起來,“不去叫你,難道你心裡不明白嗎?是老夫人不願意見你。”
鬱清梧一字一句:“她為什麼不願意見你,你心裡是有數的!”
“你與齊王推杯換盞的時候,怎麼不問問自己,配不配站在她的面前,配不配被她臨死之前看一眼!”
鄔慶川死死盯著他,發現這個孩子,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了,再也不是那個在他面前求讚賞的人了。
他開始跟自己爭鋒,分寸不讓。
他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沒有問出的話,“你是不是有朝一日還想殺了我?”
鬱清梧突然覺得好笑。
他就笑了,譏諷道:“你對我,肯定早起殺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迂迴,一定要讓我承認自己喪盡天良,才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他搖搖晃晃,“我一聲,老夫人的喪禮,請一定,一定,別用什麼手段,攪和進你和齊王的謀劃裡。不然,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咬下你一塊肉來。”
鄔慶川便覺得自己極為可悲。他固然有諸多算計,但也不會在嫂嫂的喪禮上做文章。如今被鬱清梧如此對待和揣測,讓他的心也變得悲涼起來。
他顫抖著手指向鬱清梧道,“你現
在嘴巴硬()?(),
我倒是要看看()?(),
你多年之後還會不會這樣清清白白——你現在清清白白()?(),
難道我多年之前不是清清白白一個人嗎?”
鬱清梧就定睛看他一眼u()u[(.)]?u@?@?u()?(),
而後搖搖頭,“閣老說笑,我再如何,也不會對身邊的人起殺念。”
他不欲再聽鄔慶川說這些,他已經說厭煩了。他往前邊走去,剛走過遊廊,就見山君正提著一盞燈看著他。
想來剛剛的事情她都看在眼裡。
鬱清梧苦澀一笑,卻聽她道:“手伸出來我看看。”
鬱清梧伸出手。
蘭山君一隻手提燈,一隻手拿出手帕給他,“包起來吧,別為不值
得的人流血。”
鬱清梧低聲哎了句,而後道:“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是撐不住,就先去歇息一會。”
蘭山君搖頭,“我不累。”
她好像是鐵打的身子,確實一點不累。
倒是鬱清梧,看著很不好。她提著燈往前,“走吧,天黑了,四處忙著,沒有燈籠給你,我來引你一段路。”
外頭大雪紛飛,因有風來,她提著燈往側邊走,走得很慢。
她說,“鬱清梧,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鬱清梧抬頭,“什麼事?”
蘭山君:“老夫人把這座宅子給我了。”
鬱清梧一愣,而後點頭,“她老人家知道你的身份,定然疼愛於你。”
蘭山君提燈緩行,“但我不想住在這裡。”
這裡,一土一木都是皇帝的意思,實在是太壓抑了。
她想到這裡,腳步一頓,急急停住,鬱清梧猝不及防,差點將她撞上。
大風吹進了飄雪入廊中,將她的衣袍吹得鼓動起來。蘭山君緊緊攥著籠燈提杆,籠燈卻被吹得打轉,底下的宮穗發出刺耳的響聲,她幾乎是難以忍耐的道:“她這一生,連最後一刻都要演戲,如同唱完了最後一句戲詞,其他人還要給她提一句深恩受盡的旁白——我不要住在這裡,我不願意死後別人在我的墓碑上刻上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