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冰山高處萬里銀(3)
秦娉婷是最快宋知味的事情。
她道:“蘇姑娘躲出洛陽了!”
蘭山君給她倒茶,“真躲出去了?”
秦娉婷:“那當然了!這還不躲?有了咱們兩個人在前面摸著石頭過了河,後
面的人還敢上他家的當?反正蘇姑娘眼看躲不過,連夜跑了。”
蘭山君哭笑不得,但也解氣,她緩緩道:“這樣的人,誰敢嫁呢?也不知道肚子裡憋的是什麼壞主意。”
秦娉婷:“是啊。哈,如今宋國公夫人怕是要急死了。”
……
宋國公夫人確實很急。連著說了三個姑娘,三個都拒絕了——其中兩個馬上定了親,剩下一個好嘛,直接跑了。
出洛陽了。
消息傳出來,她氣得摔碎了一屋子的茶具和花瓶,在家裡罵道:“以訛傳訛之人,實在可恨!”
又對著宋國公哭,“好生生的,你做什麼想不開要我去說蘇家的姑娘?她一瞧就是克父克母的命相。我本不願意,你卻硬要我去說,說什麼蘇家合適,現在好嘛,咱們家真成了洛陽城裡笑話了!”
宋國公卻從此事裡面看出了幾分不對勁,“蘇老大人不至於此。”
在他看來,蘇懷仁雖然是一個馬伕,卻在太僕寺裡耕耘了幾十年,這次提出更改馬政,也是徐徐來之,並沒有什麼大操大改,是他的一貫作風,陛下已經誇好幾次了。
他這才打了蘇家的主意。
他沉吟片刻,道:“讓知味來找我。”
宋國公夫人心力憔悴,“你就不當回事吧,等以後兒子真的娶不到媳婦了,你才知道哭。”
宋國公笑著說:“只要咱們家一直長青,還怕這個?”
真是婦人之心。
宋國公夫人卻不願意再聽他的。她想了許久,讓人請了伍夫人來。
伍夫人:“……”
所以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去鎮國公府呢?
她後悔不已,卻還要笑著問,“夫人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別又是說親吧?她這回可是實在不願意去了。
結果卻聽宋國公夫人道:“我記得,你家小女兒也有十四歲了吧?”
伍夫人:“……”
宋國公夫人看出她眼裡的不情願,立刻說:“我家的事情,你也是知曉的,從頭到尾,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外頭的那些話,都是以訛傳訛,半點當不得真——你知道的吧?”
伍夫人:“……”
不,其實她也不知道。
她肯定是要拒絕的。不說其他的,只說這大半年來被宋國公夫人差來遣去好幾次,次次都陰晴不定,脾氣不好,話語難聽,她是不願意讓女兒有這麼個人做婆母的。
且正是因著很是清楚宋家一路名聲是怎麼壞的,才更加覺得宋知味並不是一個可以託付的人。
一個人,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妻子是什麼人,長什麼樣,有什麼性情,實在是可怕。
冷心冷情四個字,足以讓心疼女兒的人家不願意踏足了。
伍夫人便乾脆道:“不瞞夫人,我家小女兒也是說了人家的。只是還沒有告訴他人罷了。”
宋國公夫人不信,臉色發黃:“你別是騙我的吧?”
伍夫人信誓旦旦:“是我孃家侄兒,過年來的時候就瞧上了,前段日子我家老爺看他學問好,便點了頭,已經寫了書信寄去我孃家了,只等我孃家哥哥嫂嫂回話,我算著日子,如今回信恐是在路上了。”
她遲疑道:“我也是個老實人,不然夫人不會信我。夫人信我,那這事情,我便更不敢瞞著你,不然我成什麼人了?”
“但夫人要不嫌棄,若是我哥哥嫂嫂沒答應,咱們再……”
言下之意,讓宋國公夫人氣得胸腔起伏不定——從什麼時候開始,宋國公府的嫡長子成了這樣被人挑挑揀揀的東西了?
只是伍夫人話說得好,她又不能發怒,只能憋著氣道:“如此就算了。”
還拿腔拿調的道:“一家女,哪裡好說兩家親?”
伍夫人:“……”
你家可不止是說了一家女了。
她也憋著氣,笑吟吟站起來,“這可真是遺憾得緊。”
她急急忙忙出門去,一刻也不敢停。回到家裡就跟兒媳婦哭,“倒是還說咱們家的不是。也太欺負人了,即便要與咱們家說親,也該請了人上門,怎麼能直接把我喚過去呢?可憐我還要伏小做低,事事周全。”
她的兒媳婦周氏氣極,“前前後後,也實在是欺負人了。”
她道:“既然如此,乾脆坐實了她家的名聲!”
等蘭山君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照舊是秦娉婷來說
——她恨不得十雙眼睛盯著宋家。
她道:“這回,可是伍家——伍夫人可是媒婆。她家都急急定了親,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
蘭山君若不是知道前因後果,貿然聽聞,肯定是要信的。
但她最近卻不太在意這個,她跟著鬱清梧一塊看起了太僕寺今年呈報上來的文書。
今年各地的馬都在鬧馬瘟。為了解決此事,鬱清梧早出晚歸,有時候睡都不回來睡,蘭山君心繫此事,想要探探皇太孫的意思,便在進宮的時候跟太孫妃道:“他也不知道忙些什麼。”
太孫妃卻笑著說:“無非就那些事情。”
蘭山君就知道她不願意說朝堂的事,笑著轉移話題,“阿蠻的刀越發用得好了。”
太孫妃剛要誇幾句,就聽外頭有人慌慌張張來報:“太僕寺卿蘇老大人進宮面聖,於百官面前控訴齊王妻弟挪用軍銀,此時正在對峙呢。”
蘭山君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她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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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山君三朝回門的時候,錢媽媽本也想跟著來,卻被她勸回去了:“您在家裡幫著算鋪子裡的賬吧?”
今日回去肯定要拜見祖母的。上輩子她嫁給宋知味,門第高,三朝回門時倒得了祖母幾分好臉色,但如今嫁給鬱清梧,又有蘭三要去宿州的事,按照祖母的性子,應該會鬧一鬧。
她也不瞞著,笑道:“我三哥過幾日就要出洛陽去找我大哥,家裡正亂著呢。”
牽扯到鎮國公府家事,錢媽媽不好強求,只心疼道:“你們早去早回!”
蘭山君哎了一聲,果然到鎮國公府的時候,裡頭正亂成一團。
鎮國公老夫人在堂庭裡抱著蘭三痛哭,陰陽怪氣的罵朱氏:“到底是誰挑唆了你,讓你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下得去手!”
朱氏抹淚,“孩子長大出門歷練,本就是應當的,母親何必要多心呢?”
鎮國公老夫人:“我哪裡還不知道你?你是個老實厚道人,必定是有那狼心狗肺的挑唆你!”
她的口中除了蘭山君“當得起”狼心狗肺四個字,也沒有別人了。
三少夫人聞言,眼前一暈,已然知道她又要作妖。
她痛苦的閉了閉眼睛,扶著肚子深吸一口氣道:“祖母,這是阿璋自己的主意,並不牽扯別人。”
鎮國公老夫人:“好好的戶部不待,偏要去那窮鄉僻壤,這能是阿璋自己的主意?也不知道是哪個看他不順眼要害他!”
蘭山君來之前就算到了會有這麼一出。她面色不變進屋,倒是引著他們進門的四老爺尷尬不已,喃喃解釋道:“剛剛還沒有這樣。”
他出去接人的時候,明明一派和氣。
但這話不是更做實了老夫人是特意挑著他們來的時候指桑罵槐嗎?
鬱清梧好笑,先安慰四老爺,“老人家心疼孫子是應當的。”
這般的老實人能在兵部任職多年,想來也是大家不願意給他下痛手,否則早就給別人挪了位置。
而後又輕聲道:“只是祖母這般說,我們夫妻倒是惶恐之至……還望四叔在祖母前面為我們美言幾句。”
四老爺很是感激他的不計較——誰家新婿第一次上門就要被如此哭哭啼啼對待的?
他這段日子先借著鬱清梧跟兵部的於大人成了好友,被他時時開解,自信了許多,再是藉著鬱清梧跟蘭山君的婚事跟徐大郎成了忘年之交,頗學了幾句口舌,便不自覺硬氣了一點,
硬著頭皮開口勸:“母親,今日是山君回門的日子,您還是別哭了吧。”
多不吉利。
鎮國公老夫人卻蠻橫得很:“我還能活幾年?如今我老了,便連哭也要被你厭棄麼?”
又罵道:“丟人的東西,竟然巴結上小輩,怎麼,難道還要他來支撐鎮國公府的門庭?你父親和三哥還沒死呢,輪不到你這種糊塗蟲來做主!”
四老爺羞惱難當,看看一臉擔心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再看看在一邊已經眉頭緊皺的新婚小夫妻,心下喪氣,臉上無光,竟驀然生出了一股決然之氣,捶胸頓足道:“母親何必發難,若是實在不行,就將我們分出去吧!兒子不孝,讓三哥回來侍奉您正好。”
他這話一出,四下靜寂,連鎮國公老夫人都忘記哭了,只瞪大了眼睛詫異,好似從他口中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蘭山君本要說的話就嚥了下去。
她還不曾見過四叔這般。
但人許是終究有一股膽氣,膽小的人把它們藏了起來,如今一旦發現蹤跡,便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四老爺鏗鏘有力的道:“對,讓三哥回來,咱們把家分了!”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剛想的還是早早有了苗頭,四老爺越說越大聲,“我這種無用之人,哪裡配住在鎮國公府裡!”
朱氏急得不行,連忙道:“這是哪裡的話,四弟,母親沒有壞心,你萬不可計較這些。”
又勸道:“今日是山君回門的日子,還是平心靜氣些吧!”
四老爺聞言,也覺得今日是喜日,不宜說分家的事情,便軟了下去,點點頭道:“好。”
但鎮國公老夫人卻見他一軟,又立馬高聲道:“好啊,反了!你要氣死我!滾,滾滾,你們都滾開,別搭理我這老太婆!”
蘭慧一直坐在一邊沒說話,此時才道:“那祖母就和三哥哥在這裡哭吧。”
她站起話。”
鎮國公老夫人詫異的看向這個一向孝順的小孫女:“慧慧,怎麼,連你也要忤逆我了?”
蘭慧:“不過是遂祖母心願。”
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了,有時候長輩拿捏晚輩,不過是孝順兩字,一旦把這兩個字看開些,事事竟開闊起來。
她忍不住想:難道祖母還真能四處說自己和四叔不孝順去?
肯定是不能的。
那鎮國公府就成笑話了。祖母最看重鎮國公府的門第和臉面。
她舒出一口氣,“如此,祖母還要哭嗎?”
鎮國公老夫人連連被兩個平日裡不會忤逆她的人頂嘴,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便急急低頭去看寵愛的三孫兒,卻見蘭三一臉垂頭喪氣:“祖母,還是算了吧,我去幾年就回來。”
鎮國公老夫人拍他:“你這個孩子,怎麼就認命了?”
明明是他跟自己訴苦,請她在蘭山君回門的時候鬧一鬧,好讓家裡人改變主意。
蘭三少爺確實是這般打算的。但他看看慧慧,再看看四叔,只見兩人竟然都無動於衷——慧慧能說得動母親,四叔雖然不顯,卻依舊是家裡官職最高的。
他們剛剛已經在全家人面前表了態,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他又看向三少夫人,一臉哀怨。剛開始,他是打死都不去的,但是妻子卻道:“你如此莽撞,是要闖下大禍的,我已經是不孝女,不願意再牽連家人,你若是實在不願,咱們和離就好。”
蘭三一張臉氣得紅一陣紫一陣,又不敢反駁。好歹同床共枕這麼長時間,他分辨得出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
他耷拉著腦袋,倒是有了一番感悟,“若是你無用,便連父母妻兒都看你不起,何況其他人了。”
鎮國公老夫人聞言哀泣,竟要暈厥過去,朱氏和四夫人連忙去扶,便又是人仰馬翻。
屋子裡亂起來,鬱清梧就扯了扯蘭山君的袖子,帶著她站到一邊去,道:“咱們還年輕,哪裡懂這些,還是請母親安置祖母吧。”
蘭山君本也沒打算插手,聞言一愣,而後笑著道:“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