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似是故人來
所幸此刻他已經在屋簷下,手裡的東西倒是沒溼。
“您,您叫我?”劉培文把東西方向,指了指自己。
這一聲,讓老人眼神中的熱切與滄桑再次收斂了起來,他迷惑地沉吟半晌,又認真打量了劉培文一番。才點頭道,“像!真像……小子,劉尚均,是你什麼人啊?”
“那是我親爺爺。”劉培文恭敬地答道,隨後露出幾分不好意思,“那個,我從水寨來,是受我舅舅託付來看您二位,只是他也沒跟我說您的大名……要不我就叫您姥爺?”
老者聞言,也沒解釋,而是站起身來,朝屋內指了指,走進了正房。
正房裡是與這個年代並不相符的客廳佈局,有幾把看起來款式古舊的傢俱,牆上錯落掛著幾幅字畫,屋子裡的陳設並不多,但卻透露出一種疏密停當,井井有條的味道。
老人揀了張椅子慢慢坐下,又讓劉培文坐在自己身側。老太太則去旁邊取水壺倒茶。
聊了幾句,劉培文才得知,自己面前這個年逾古稀的清瘦老者,竟然是名震全國的大收藏家張白駒,而剛才為他開門的的那個神態嫻靜的老太太,就是他的妻子潘愫。
身為民國四公子之一的他出身水寨清末幾大世家中的張家,張家的權柄財富都是煊赫一時,本身就是水寨坊間故事中的經典談資,其流傳之廣幾乎可以和袁世凱並列。
袁世凱那是誰?對於劉培文來說,他基本上可以說是水寨古往今來來唯一能在中華歷史上獨佔篇幅的人了。
而張白駒也不簡單,他自幼被過繼給自己的叔父,也就是大清最後的直隸總督張鎮芳,而張鎮芳與袁世凱又有姻親關係——整個水寨豪族都是如此。可以說從張白駒少年時,他就是當時最豪橫的一批權貴、二代之一。
但與很多一心搞錢或者一心搞女人、不學無術的軍閥二代不同,張白駒有自己獨特的愛好,那就是文物和戲曲。
在整個民國時代,張白駒瘋狂揮霍手中的資材,收藏了大量珍貴文物,西晉陸機的《平復帖》、展子虔的《遊春圖》、李白的《上陽臺帖》,無一不是傳世孤品,堪稱無價之寶。而建國後,最終他都將這些文物無償捐贈給國家。後世更是有人戲稱,只他一人,就捐出了半個故宮。
而這樣的人,竟然還是自己母親的親族?還認識自己的爺爺?
劉培文頓時覺得水寨真小。
張白駒此刻心情很不錯,他自幼離開老家,在津門長大,從此回鄉的次數可以說屈指可數。劉培文的到來,讓他回憶起了童年的美好時光。
“你爺爺小名叫春杏,我們在水寨一塊玩的時候,他才一兩歲吧,在我後面當跟屁蟲,其實那時候我也就五六歲。”張白駒回憶道。“那時候我們倆鬧著玩,我說我以後要做大帥,他說他也要做大帥,我生氣了,說那不行,大帥只有一個。”
“你爺爺倒是好脾氣,他說,那你做大帥吧,我做小大帥。我當時覺得他的話真可笑,從此就叫他小大帥了。
“後來,我去了天津,來往的少了。再見你爺爺還是他去燕京讀書的時候,那時候我長居天津,雖說是當兵,卻經常去燕京求字求畫,每次見面我們都要喝醉。
“再後來,我年紀大了,家業也慢慢敗空了,那一年你爺爺成親,我也沒回去。只聽說當時他娶了個農村姑娘,成了水寨的笑柄,乾脆搬回老家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你爺爺和你奶奶,都是地下d……”
張白駒絮絮叨叨講起自己和劉培文的爺爺交往的經歷,說完之後,眼神依舊是不平靜的。
“只是沒想到,他的兒子,最後娶了我的侄女。”張白駒望著劉培文,眼裡透露出欣慰。
劉培文聞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低頭看見腳旁的包袱,卻突然發現自己忘了正事兒。
“光跟您聊天了,都忘了事兒,”劉培文翻出包裡的信件和盒子,遞到張白駒面前。
張白駒打開一封,略略掃了幾眼,就合上了,又去看盒子,只見盒子裡是一方雞血石的印章,正是他小時候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