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漁 作品

第 32 章 這樣的我也是美麗的麼?

 在為那個可憐的女子哀傷了數秒後,她很快又回到了正題,開始思索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四皇子徹底放棄糾纏,但是這種事連現代都找不到解決方案,古代更加難了,何況他身份在這。

 要不隨身藏個迷藥,或者小刀?沒有電擊棒真是太遺憾了!

 阿依曼的目光深深注視著不遠處的女子,她的大腦和內心還處在她“說”的那些話的震動中,自動忽略了她後面那些需要緊急報官的詞彙。

 她說,自己是美麗的,是高貴的,在她的心裡,自己就像草原上的獵鷹一樣自由高傲。

 這是她來到中原後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的評價,在此之前,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了排斥和輕藐,又或者把她當做怪物。

 他們漢人不是不喜歡她過於修長的四肢,挺拔的身形,白得仿若透明的皮膚,還有不同他們眸色的瞳孔麼?

 這樣的自己,不是粗俗鄙陋,野蠻不堪的麼?

 這樣的自己,也是美麗的麼?

 阿依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神思陷入了恍惚。

 沈蘭棠觀察著樓下,在外人面前,四皇子果然不敢多有動作,在戚桐君幾番言辭推脫下很快離開了書齋,沈蘭棠鬆了口氣,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有什麼。”

 戚桐君朝著她笑了笑,那張嬌豔多情的臉龐有幾分蒼白。

 表面沒什麼,不代表心靈上沒什麼啊。沈蘭棠嘆息了一聲,她現在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辦法。

 “我給你叫了點心,還有茶水,點心是我從冠春園買的,還熱著呢。”

 “那好啊,我一定要品嚐看看。”

 兩人默契地轉移話題,有說有笑地上了樓。

 戚桐君走到樓上,見店內還有客人在,客氣地朝他頷首致意,“男人”也客氣回禮。

 兩個丫鬟很快拿著東西進了雅間。

 樓上公開空間一時只剩下阿依曼一人,她舉著杯子慢慢飲茶,大腦不斷循環著方才沈蘭棠的話,還有戚桐君驚鴻一瞥的絕美姿容。

 那個女人的確很美,哪怕以她外族人的眼光來看,她也是很美的,美得璀璨奪目。

 那樣的女子,那個人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能比得上?

 阿依曼再次張開手心,好奇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掌。

 ……

 她真的,沒有比她差很多麼?

 ……

 沈蘭棠與戚桐君坐在包廂內,沈蘭棠拿出書籍,興奮道:“姐姐,我看完話本了,寫的真不錯,結局也很圓滿!”

 “是麼?我倒覺得結尾有些落於俗套了。”

 “什麼?!”沈蘭棠震驚,她都基於這個時代的人對皇權的敬畏沒有點評結局了,她竟然有!

 沈蘭棠好奇問:“那姐姐覺得應該如何寫?”

 戚桐君回憶著自己翻閱結局時淡淡失望不甘的心情,一字一句措辭著說:

 “奚女本就是被迫著男裝,讀書進入官場都是無奈之舉,與武成帝結識也是出於對他為人的看重,此後種種皆是為天下蒼生,她前半生沒有一日為她自己,當了皇后之後想必也是終日殫精竭慮,我想著若是她能脫下男裝去掉官服,自由自主看盡大江南北就更美好了。”

 “姐姐果真是我知音!”沈蘭棠驚喜過望,連忙說道:

 “我也覺得,她看似為後實則還是為官,既都是官,還不如封她一個閒散王爺,王爺不行,郡主也可。



 戚桐君倒沒想到這一層,她不解地問:“一定要有爵位官職麼?”

 “當然了,要不然行走江湖被欺負了怎麼辦?”

 好務實的她。

 “等到路見不平,面對霸凌一鄉的狗官拿出皇上親賜的王爺或者郡主令牌,大喝一聲:“王爺/郡主在此,還不速速下跪”,豈不是很爽?”

 “……似乎也有道理。”

 ……

 “這還有兩本我看了覺得不錯的,這本講的是……”

 兩人興致高昂地講起了書。

 桌上茶水已經涼了,靠窗位置的男子下樓重新選了本書,又叫小二換了壺茶水。

 ……

 兩人暢所欲言不拘小節,加上兩人觀念頗有相似,這一聊就聊了整整一個時辰,

 臨別,沈蘭棠念念不捨地問:

 “戚姐姐,那我們下回什麼時候見啊?”

 “我近日都是有空的,不過家裡有幾個親戚到訪,可能需要在家招待。”

 “沒事,我又不急,那我們暫且約五日後,還是這個時間在這裡見面?”

 “好啊。”

 兩人說完了話,慢慢走出書齋。

 “我有些筆墨要到常去的墨香齋買,那兒離這兒遠,但離我家裡很近,你就不必陪同了。”

 “好,姐姐,那我們五日後見。”沈蘭棠爽朗道。

 “五日後見。”

 兩人在書齋門口分別。

 書齋裡頭人本就不多,兩人離開後,樓上頓時顯得冷清。窗口客人慢騰騰起身,在櫃檯上留下一錠銀子,往著書齋外面走去,她步履緩慢地進入一條巷子,鑽進其中一個小房子。

 “公主。”做蒙面裝扮的乳孃走上前。

 “見到那個女人了麼?”

 “嗯。”

 阿依曼的語氣溫吞,言辭含糊,那不像是要冰冷地下令殺一個人,反倒像是回到了某種熟悉而又溫暖的環境,讓她的整個思緒都緩和了下來。

 她的胸口滿滿漲漲,從戚桐君和那個人走進包廂後,一股奇異的情緒就像春雨之後湖漫出的潮水般緩慢而持久地佔據著她的身體,讓她平日清醒冷酷的大腦陷入混沌之中。

 她目光緩緩地掃過房間。

 “怎麼只有兩個人,還有兩個呢?”她出來時一共帶了四個人。

 “她今天回去走了不同的路線,為了防止出錯,我已經讓人先過去了。”

 “已經過去了啊。”

 阿依曼心口再次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動的潮水包裹著她的大腦,她她緩慢遲鈍地重複道:“已經過去了麼?”

 “是的,公主。”

 “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只不過是,殺一個人。

 “……”

 “他”的目光陡然一亮,轉身朝門外走去:“走,我們也過去!”

 和沈蘭棠分別後,戚桐君先是到常去的點心店買了幾盒點心,她的馬車停在對街茶樓,從大路又要繞上一圈,她與燕兒熟知地形,打算從一條小巷徑直穿過。

 青石板錯落有致,苔蘚從廢棄的牆角擠出,裡頭空氣些許潮溼,畢竟是兩個單身女子,兩人不由加快腳步。

 前方就有可以橫穿過得小路,只要走過這裡,對面就是街道,戚桐君方才和朋友閒談趣味,此刻心情愉悅,她提了提裙子,跨過地上被夏日曬破的地面。

 驀地,她眼前一花,兩個蒙面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兩人手上持著刀劍,二話不說向她刺過來。

 意識瞬間消失,戚桐君還在愣怔中,燕兒猛地推開她,大聲喊:“小姐快跑!”

 戚桐君猝然回神,拉住燕兒轉身往回跑,只是兩人距離和蒙面刺客太近,劍光已至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解釋權歸作者所有

 這時有個作者開始打補丁:要女主無意識認定是心聲主角才聽不到,她以為不是心聲人物的可以聽到

 接下來兩日,沈蘭棠都在家裡閒著,看書寫字畫設計稿看每月賬本做營銷策略咳咳,一點不閒著,好忙一女人。

 總之她在家裡過了充實的兩天,工作之餘看看話本,那本《金枝錯》講述的是一個女子女扮男裝進入官場,巧妙拒絕皇帝給公主的賜婚,又和皇子結交,最終幫助皇子登上皇位,且成為皇后的故事。

 雖然因為時代的束縛,最終男主還是免不了三妻四

妾,後宮沒幾千也有好幾十,但看故事後面,許多妃子還是女主幫男主選的,而且很微妙符合這個時代觀念的,女主對待男主,與其說是把他當愛人丈夫,不如說是三觀一致的合作伙伴,甚至於她覺得女主和其他妃子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怪怪的,這到底是她社會融入度不夠還是她怪者見怪?

 總之就是怪怪的。

 但排除這微妙的一小點,整個故事還是很有趣的,閱讀感很好。

 時間很快到了第三天,與戚桐君約定見面的這天,沈蘭棠上午早早就出了門。在與見面之前,她還有別的事要辦。

 此前沈常安提到看到了有趣的頭飾,後來他輾轉託人帶了兩副過來,沈蘭棠正打算到店裡和其他幾人一起商量這個事。

 按著熟悉的路線進了店,沈蘭棠很快進了後間。她一進屋,早些時間到了的幾人紛紛站起來身來。

 “小姐早。”

 “小姐日安。”

 “高叔,蓉姐,林姨好,請坐吧。”

 客氣地請眾人入座,掌櫃的走上前:“小姐,少爺寄過來的頭飾都到了。”

 他將一個木盒子拿過來,放到桌子上。

 “好,您也坐吧,我們開始開會。”

 這屋子裡坐著的,廖掌櫃不僅是一家店的掌櫃,更是二十多年老人,說話頗有分量;

 高叔是幾十年的手工藝人了,技藝高超精湛,相當於技術總監,你想做一樣東西,得看他點不點頭;

 蓉姐從前在青樓工作,她是打小被賣進去的,鴇母見她長相普通,也沒仔細培養她,只讓她打雜服侍其他姑娘們。她自小殷勤服侍,在經驗中掌握了一手修容的本事,也就是化妝。那時候沈蘭棠正在讓鋪子招聘善於化妝的姑娘了,有一回蓉姐在公開比試中得了第一名,結束後她跑到掌櫃面前,說自己一雙手很有些神奇技巧,想在店裡幹活,求掌櫃留下。

 沈蘭棠就讓掌櫃把她贖了出來,慢慢幹活還錢。

 至於林姨則是從前在有錢人家當嬤嬤的,她在內宅鑽研了半生,很是擅長揣摩太太小姐們心理,加上眼光獨絕,屬於不可多得的人才,這麼一支隊伍,就是目前店裡種種新品研發,營銷的高層幹部了。

 取出頭飾的那一刻,就連見多識廣的沈蘭棠也不由“嚯”了一聲,裡面共有兩款頭飾,一款是紅色帶粉頭花,花朵猶如夏日湖面的蓮葉般擁擁攘攘,看形狀大小,可佔據整個發頂。

 末尾處還綴有珍珠,其中夾雜塗抹了顏料的綠色小花,權當綠葉裝飾,一眼望過去,衝擊力十足;

 另一款則綴滿了紅的黃的白色紫的花,簡直是“百花齊放”,只這一款比前一款要少一半,看來只做一側裝飾用。

 這兩款頭花不能說不漂亮,只能說過於奔放,不適合兆京女孩子纖細溫柔敏感的內心。

 沈蘭棠看向一旁蓉姐,蓉姐很快起身拿著半邊的頭花走到沈蘭棠身邊,沈蘭棠今天梳了一個最簡單的頭,很好解開,兩人走到屏風後的一個梳妝檯——

 屏風既有女子打扮,外人勿看的意思,更多的還是出於效果上的考慮,人若是長久看一樣東西,看它如何成形,內心想法會慢慢變化,模糊,遠沒有挪開屏風,突然出現那一剎那來的直觀,激烈。

 ——沈蘭棠由著蓉姐打理給她重新梳頭了,而剩下的人則拿起餘下一頂頭花開始觀察起來。

 要說這頭花,做工並不特別精緻,漂染技術也不算厲害,按兆京的審美看,各種顏色得依次有序展開,猶如墨汁般層層暈開才算好看。只是看這頭飾,的確給人一種熱烈肆意的感覺。

 因為頭花裝飾大且“大氣”,蓉姐梳頭化妝都不用太費心,這樣的頭花,是不需要複雜繁瑣的髮飾發編的,反顯得小氣了。

 等沈蘭棠從屏風後出來,屋裡人都發出“哦”的聲音。那裡面連鏡子都沒有,沈蘭棠自己都沒見過自己模樣,只看眾人反應,想來是好看的,她也有女子愛美心思,好奇問道:

 “很好看麼?很新穎麼?”

 寶珠豎起大拇指:“好看,新穎。”

 說完才把鏡子遞上。

 蓉姐給沈蘭棠梳了一個簡單的單螺髻,烏髮朝著一邊束起,容下一大片空間用以新頭花的裝飾,只見那繁花似錦的頭花宛若滿園春色都落在了她的頭上,讓人看著眼前一亮,而為防過於豔麗顯得俗氣,蓉姐還在髮髻部分插了一支素白色的貝殼模樣小簪,沖淡了左邊部分的大紅大紫,正好沈蘭棠長得也不小家子氣,這滿頭繁花她駕

馭得很好。

 “我看行。”沈蘭棠點點頭,道:

 “這滿頭頭花看著俗氣,卻也豔麗,若是長相淺淡,的確不好駕馭,但兆京多的是雍容華貴的婦人,只要營銷得宜,不愁賣不出去。”

 平素除非專業話題,否則不聲不響的高叔開口道:“我看著挺好看,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女人喜歡那些淡得跟水似的。”

 廖掌櫃聽得笑了:“那叫高貴,典雅。”

 高叔又不說話了,彷彿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沈蘭棠端詳著鏡中自己,道:“這款頭花,做的顏色淡了反而失去了味道,不就變得跟尋常珠花一樣了。”

 “人人都有隨大流的心,只要滿京都是這樣裝飾的女子,那些羞於穿紫帶紅的女子也能心安理得穿戴起來了。”

 “小姐說的是。”

 大老闆的話,眾人自然沒意見。

 “素色頭花也不是沒有特點。”一個聲音響起,說話的是蘭心,她微頂著頭,目光傾斜地射在地上,彷彿正在沉思。

 “豔色的頭花本就足夠豔麗,再添東西反而累贅,但素色頭花因為素淡,可以學這個全頭花在末尾墜上珍珠流蘇飾品,飾品可以繁多,就和之前流行過的扇美人一樣,如此一來,既不寡淡而又清雅,想來許多家教嚴格的閨閣女子是願意佩戴的。”

 “好主意!”沈蘭棠眼前浮現扇子美人的形狀,一拍手,道:“這個主意好,我單是想想就覺得很美。”

 “各位還有別的意見麼?”

 今日還沒開過口的林姨說話了:

 “有個打了許久交道的夫人,人也爽氣,和她夫君素來相處得好,近來她夫君幼時青梅和夫婿合離回了老家,她夫君頗是上心,我想這頭花她用得上。”

 這是把營銷手法都想好了?

 沈蘭棠笑道:“那就勞煩林姨做一份具體報告了。”

 此後眾人又就工藝素材花色等等討論了起話也習慣直截了當,省了不少事,一場會議不到一個時辰就結束了。

 沈蘭棠正打算離場,蓉姐忽然屈膝一拜,嚇得沈蘭棠倒退半步。

 她雖然已經習慣了作為主子被人殷勤服侍,但下跪磕頭之類的還是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