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往事
來典當鋪的人大多是這段時間發了家來贖回舊物。
那個年輕女孩穿著一身舊式學生裝,用一張絲帛包裹著一個盒子踉踉蹌蹌走進了那家並不起眼的典當鋪。
老闆正在擦拭桌上一對玉鐲,看到瘦小的女孩闖進來,並沒有半分不腦。
開門迎客,他繞到前臺,戴上眼鏡,接過女孩手裡的東西。
以凌空飛舞的鳳凰為形,金絲盤出羽翼,振翅欲飛,鏤空紋飾雕琢出玲瓏剔透的輕盈與精細。
上等藏品。
“老闆,您看看值多少,我有錢了再贖回來。”
小姑娘急切的聲音拉回老闆自我沉浸似的喜悅之中。
老闆收斂了心底的喜色,看向面前清瘦的身影,她急需用錢,想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他咳嗽兩聲,倒也沒有說假話,給了小姑娘一個非常高的價。
“孩子,典當期限最長半年,若你半年後沒來贖回,便是絕當。”
十八歲的湛雲清臉色有些蒼白,攀在臺櫃上的手抓緊泛白,最終點頭,“那就半年,老闆您一定要給我留著。”
陳貴半眯著眼,想起那位老朋友找到他說起這件事來,隱隱透出的內疚。
老闆做這行當,是興趣所致,遇到喜歡的當做珍品收藏,其餘的按照行業規矩,該出的就出,從來都十分隨性。
可是那個女孩,讓他留下了一生的愧疚,也成了他離開這個圈子的引線。
半年後,那女孩並沒有來。
老闆不知為何心裡有絲惋惜,但隨即就決定自己收藏這對金釵。
大概一個月後,那個女孩在一個雨天再次闖了進來,“老闆!”
女孩身上穿著依舊樸素的襯衫和洗得發白的休閒褲,鬢髮溼潤貼在一張鵝蛋臉上,漂亮的一雙眼睛閃著細碎的光色。
老闆眯了眯眼,是那個名字很好聽的小姑娘,湛雲清。
沈滿知打斷陳貴,“老闆贖回給她了嗎?”
陳貴輕嘆,“沒有,約定到期後,老闆將這對金釵收藏了,大概半個月後,有一位先生來買走了,所以湛雲清來贖回的時候,金釵已經不在老闆身上了。”
沈滿知蹙眉,“老闆既然喜歡,為什麼要賣給別人?那人又是如何知道有這一對金釵的?”
陳貴看向她眼底的詫異,露出一絲不忍,湛雲清這個人他也查過,是沈家夫人,也就是沈滿知生母。
他和沈滿知有一樣的疑問,老朋友知無不言地告訴他,那一年發生了一件事。
十八歲女孩花費黃金萬兩、奔波數月,為已故科研父母,證明清白,典當傳家之寶鳳凰金釵,收集證據最終平反,其中艱辛,外人只略知一二。
湛雲清沒能如約前來贖回舊物,聽老闆說已經將金釵賣出去了,跌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沈滿知心口一窒。
她很少有這樣的情緒波動和情感觸動,不知為何,一提及母親,明明只有三歲那年極短的記憶,卻仍然難掩那股因血緣關係牽扯起來的七情六慾。
撕心裂肺太過了一點,湛雲清那樣嬌養長大又被現實折斷羽翼站起來的的美人,傷心起來比撕心裂肺還要讓人覺得心疼。
老闆實在不忍,走上去扶起小姑娘,“孩子,你已經為父母證得清白了不是嗎?有些事就忘在過去,有些東西,該棄則棄。”
他話裡有話,湛雲清抬眸,眼底盈盈一汪水澤,滑落臉頰。
“清白?”
湛雲清嗤笑兩聲,那種還略顯稚嫩的臉卻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沉穩冷靜,“不過是他們摘清了自己的嫌疑,沒有再阻攔我罷了。”
她死死盯著老闆的眼睛,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人,“他們奪走了我父母的生命,連唯一的遺物也要從我身邊拿走,我要如何說服自己為他們證得了清白!”
老闆身軀一震,頭一次在一個小女孩眼裡看到了窮途末路的瘋狂,心頭湧上無盡的愧疚之意。
半個月前,一位先生找到他要買一對金釵,老闆本意並不想賣,因為他不太缺錢,當做藏品也算是一種享受。
但是他只有一條命。
沈滿知驚出一身冷汗,從陳貴敘述的往事中回過神來。
陳貴看她臉色不對,替她說出了結語,“有人故意買走了那對金釵,而且是在……湛雲清約定期限贖回金釵的半個月後。”
若不是老闆心軟,含沙射影地告訴湛雲清另有隱情,她只會覺得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