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番外:黃粱一夢

“對於陳平、周勃等‘賊子"而言,大王才是最佳的選擇。”

“這也是臣為什麼會覺得,呂太后是真的駕崩了、諸呂也是真的被剷除了……”

不知

道為何,聽到這裡的時候,公子啟的視野便越來越模糊,耳邊傳來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到最後,那牆洞居然就這麼堵上了,就好似從不曾存在過!

只是睡夢中,公子啟並沒有感覺到這有什麼不對。

低下頭,看了眼已經在懷中睡去的弟弟劉武,便昂起頭,望向殿門的方向。

——很奇怪!

方才還滿是焦急,甚至面帶驚恐之色的母親竇姬、姐姐劉嫖,此刻卻都變了副模樣。

母親穿上了皇后才能穿的鳳冠霞袍,端的是雍容華貴!

姐姐劉嫖更是變成了成***人的模樣,身上那還帶著補丁的單衣,也已經變成了極盡奢靡的蜀錦。

“哦……”

“母親和阿姊,這是走了大運啊……”

公子啟仍舊沒有察覺到任何一場,就這麼想著,便緩緩將目光收回。

然後,公子啟就看見了讓自己頭皮發麻的場景。

——方才出現牆洞的位置,此刻卻是整面牆都消失不見!

放眼望去,方才還由父親劉恆,以及叔叔伯伯們商議大事的殿室,此刻卻盡是一片晦暗、破敗。

大殿之內,四個哥哥橫豎躺倒在地,身上華服依舊,肉身卻已化作枯骨!

而在上首王榻之上,母后呂氏同樣是一副骷髏外包著華袍,只那空洞洞的眼眶內,緩緩落下兩行血淚……

“來人!”

“將……咳咳……”

“將這個無君無父,罔顧人倫的混賬拿下!!!”

夢境切換的很快;

快到公子啟還沒有從那五具枯骨,以及那兩行血淚為自己帶來的驚顫中緩過神,抬頭便看到已經貴為漢天子的父親,正滿臉怒容的坐在御榻邊沿。

父親老了許多,兩鬢斑白,滿臉病態;

大刀闊斧坐在御榻邊沿,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卻是虛握成拳,擋在嘴前一陣陣重咳不止。

唯獨那混濁的雙眸,正滿帶著盛怒,直勾勾望向公子啟……

哦不;

望向監國太子:劉啟的目光深處。

“父皇!”

即便是在夢境中,太子啟看到父親這般作態的第一反應,也依舊是慌忙跪下身。

“父皇!”

“兒臣何罪啊父皇!!”

“兒臣……”

“——住口!!!”

求饒之語剛說出口,卻見御榻之上,天子劉恆本萎靡不振,甚至都萎靡到有些‘縮水"的身軀,只陡然拔高至數丈高!

就這麼滿臉怒容的站在御榻前,居高臨下的睥睨向跪地俯首,滿是驚慌之色的監國太子。

“朕,只問你這混賬一遍!”

“我兒揖,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哄!!!

只厲聲一語,便好似千斤重錘,在太子啟心頭沉沉砸下。

“阿、阿揖……”

“阿揖,不從王太傅賈誼之勸阻,執意縱馬疾馳,不慎落馬,傷重不治……”

“——與兒無關啊父皇!”

“阿揖是自己要策馬疾馳,更是遠在關外的梁都睢陽!”

“兒身在長安,日夜都守在父皇身邊,就算有心,也根本是鞭長莫及啊!!!”

短短几句話的功夫,天子啟便由一開始的心虛,變得愈發振振有詞。

只不知這振振有詞,究竟是因為真的有恃無恐,還是想要藉此掩飾自己的慌亂……

“朕都要死了!”

“——朕!都要去見太祖高皇帝了!”

“你這混賬,就不能跟朕說一句實話嗎!!!”

“阿揖足年十六!弓馬嫻熟!”

“是什麼樣的烈馬,能讓我兒揖墜馬重傷,又不治而亡?!”

“——是你監國太子送的馬駒!!”

“一匹剛出欄不久,連牙齒都還沒長齊的馬駒!!!”

“當著朕眼皮底下害死我兒揖——你真當朕這個漢天子,是你太子啟的泥塑雕像嗎!!!!!!”

砰!!!

說到怒及,天子劉恆更猛然拔出劍——拔出那柄數丈長的巨劍,架在了太子啟的脖頸處。

那巨劍足有兩指厚,被架在太子啟鎖骨上,就好似千鈞重擔般,壓得太子啟不自然的低下頭,才能將鎖骨處傳來的刺痛稍緩解些。

可即便到了這一步,太子啟仍費力的拱起手,含糊不清道:“梁…梁懷王……”

“執意縱馬……不甚跌落……”

“傷…重不治……”

這番話說出口,足數丈高的天子劉恆,便好似被施了定身術般,就維持著怒而拔劍,將劍刃架在太子啟脖頸處的姿勢,愣了許久,許久……

不知過了多久,天子劉恆又好似洩氣的皮球般,一點點恢復正常的大小——甚至縮的比平時更小。

原本遍佈眉宇間的怒火,也再度轉變為肉眼可見的萎靡。

就好似一個老嬰兒般,蜷縮在御榻之上,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皮。

“阿啟……”

“朕,要大行了……”

“待朕到了地底下,還要和太祖高皇帝好好解釋清楚:我漢家的皇位,怎就讓朕這個皇四子坐了……”

“——解釋解釋兄長的兒子們,怎麼就在朕入繼大統前夜,悉數死在了周勃、夏侯嬰二人的亂劍之下……”

“將死之人,不可以帶著不甘死去……”

“告訴朕;”

“阿揖,到底怎麼死的……”

“我兒揖,到底是怎麼死的……”

“圓了朕的不甘,阿啟,便能坐上那方朝思暮想的御榻,做我漢家的天子……”

“但在那之前,阿啟,要和朕說一次實話……”

看著御榻上,父親劉恆這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太子啟就好像是忘記了先前,被那‘巨人"以劍架著脖子時的惶恐;

滿是哀痛的在御榻邊蹲下身,垂淚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