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124章 公子,能否把握得住?




···



“說來,反倒是我這個做天子的,頗有些對不起老丞相。”



“——先帝在時,老丞相雖是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卻也是在用中立的態度,來表明自己對儲君的認可。”



“但朕做了皇位之後,卻因為《削藩策》一事,而同老丞相起了齟齬,更險些……”



“唉~”



“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朕對丞相,實在是有些愧疚……”



說到這次,天子啟才終是展顏一笑,略帶自嘲道:“便是這份愧疚,才讓朕方才失了儀態。”



“便是出於這份愧疚,朕才會對丞相那般不捨……”



聽出天子啟此言,是在為自己方才的失態做辯解,周仁也不疑有他,只含笑低下頭去。



又默然把脈片刻,才終於將手收回。



強自壓下眼底的哀愁,頗有些刻意的轉移話題道:“如此說來,故安侯對長公子,也是類似的態度?”



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天子啟顯然瞭然於胸。



感覺到周仁極為刻意的在將話題岔開,天子啟也不拆穿,順著話頭便接了下去。



“不算是。”



“——老丞相,被朕傷透了心。”



“如果說先帝年間,老丞相是以沉默,來表達對儲君太子的支持,那現如今,丞相就是真的不想摻和儲君太子的事。”



“榮那小子對此,當也是瞭然於胸,所以過去這兩年,才會和老丞相不相往來。”



“只不過,老丞相都要乞骸骨了,卻仍舊沒有哪怕一個字,提到儲君太子的事——這也足以說明問題了。”



“至少老丞相認為,朕在冊立儲君一事上,不會有任何不妥……”



···



天子啟、周仁二人,分明是在如老友般閒聊;



但在天子啟這最後一句話道出口之後,原本還‘相談甚歡’的君臣二人,卻莫名沉默了下去。



天子啟身前,周仁正低著頭,連續做著深呼吸,卻也還是沒能阻止眼眶泛紅。



而在御榻之上,天子啟卻面帶滄桑的笑著,還不忘眼帶安撫的對周仁點點頭。



終於,周仁還是忍不住心中悲痛,拱起手,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天子啟自然地一擺手,將周仁趕到嘴邊的話又盡數壓了回去。



“朕知道。”



“朕都知道。”



“卿想說什麼,朕也知道……”



說著,天子啟便笑著再點點頭,旋即便嘆息著正過身,哼唧著再御榻上平躺了下來。



躺下身,長呼一口氣;



接下來的談話中,郎中令周仁,便也不再是醫者的身份了。



“袁盎的事兒,查清楚了?”



說起正事,周仁也是趕忙調整好情緒,儘可能平復下心情,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



見天子啟躺在榻上一擺手,一副‘朕不想看,卿說給我聽’的架勢,周仁也沒忘將竹簡放上御案。



“袁盎、劉通二人帶著使團,抵達叛軍大營之後,德侯劉通第一時間便從了賊。”



“袁盎則是被劉濞許以‘吳車騎將軍’的職務,卻並沒有接受,從而被劉濞囚禁在了後營,派了一名都尉率兵五百看押。”



“不料這個校尉,是袁盎任吳國相期間的從史,得過袁盎的恩惠。”



“——據袁盎所說,是這從史私通袁盎的婢妾,事發後畏罪潛逃。”



“袁盎親自去追,追到了這個從史,非但沒有處罰他,反而還將那個婢妾送給了這個從史,並仍舊做袁盎的從史。”



···



“此番出使,袁盎被劉濞派人囚禁後,這個從史便念在袁盎當年的恩德,變賣了隨身財物買來酒水,灌醉了看押袁盎的士兵,割開營帳放走了袁盎。”



“袁盎獨自逃出敵營,步行一夜,終於碰到了梁國的輕騎斥候,遂借馬逃離。”



在聊正事的時候,周仁便不再是那慈眉善目的醫者,而像是一個冰冷的機器。



尤其是在向天子啟做情報彙總的時候,周仁更是會化身為坊間傳聞那般:音冷刺骨,面掛寒霜,眸不見悲喜,語不聞哀樂。



御榻上的天子啟卻是莫名輕鬆,聽周仁彙報完袁盎此番出使,卻從叛軍大營僥倖活著逃回來的大致過程,面上更是湧現出陣陣笑意。



只是開口說出的話,卻比周仁那‘掛著寒霜’的面龐,都還要讓人心底發寒……



“好一個袁絲;”



“在長安,朝野內外無人不念著他的好,到了郡縣地方,也有不知多少人自發送來米糧酒肉,只為一睹‘名士’真容。”



“怎到了叛軍大營,都能碰上願意冒著性命之憂,放其逃命的故舊?”



對天子啟這一問,周仁一言不發。



袁盎和晁錯這兩個死對頭,不單是彼此關係惡劣,就連性格,都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極端。



——晁錯出身於法家,又是先帝安車駟馬徵辟的《尚書》博士,極為倨傲!



對於想要和自己交好的人,晁錯非但不屑於與‘庸人為伍’,更是會指責這些人蠅營狗苟,實在是最地道不過的五蠢!



而袁盎卻截然相反,極其喜歡交朋友。



在長安,袁盎的府邸從不關閉正門,凡是登門拜訪的,不問緣由、來歷,都會被下人們迎入府中。



想住下,側院的客房隨便挑,想住多久住多久;



不想住了,人家好吃好喝歡送不說,臨走還給你塞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