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寡人要他死!
“故而,自殿下獲立為太子儲君,一直到東宮長樂易主——在這段絕對不會太短的時間裡,唯一能成為東、西兩宮之間的橋樑的,恐怕只有館陶主了。”
說到此處,汲黯便適時止住話頭,給劉榮留下了恰到好處的遐想空間。
——汲氏一族世代為官,最早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的衛國,汲氏先祖,便已經是能遊走於衛國國君左右的人物。
至今足足七世,汲氏代代為官——無論是最初的衛國,還是後來的秦國、秦帝國,亦或是如今漢家,汲氏每一代都能貢獻出至少一位可堪一用的官員,在朝堂中樞榮任卿、大夫。
榮任。
一個‘榮’字,便足以說明許多。
如此淵博的家學,尤其還是代代相傳的‘做官心得’,自是讓汲黯在很小的年紀,便將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摸了個透徹。
如今,難得能在國朝儲君面前對答,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時候說、什麼時候停,對汲黯那傳延七世的淵博家學而言,顯然並不在話下。
只是劉榮本就不是真的在問策,對於汲黯如此熟稔的留白,劉榮自也就權當沒發覺。
“所以在卿看來,館陶姑母,能維護我漢家東、西兩宮之間的關係;”
“而我作為太子儲君,本就夾在兩宮之間,自更需要同這個維繫兩宮的橋樑打好關係;”
“甚至不惜將那個比我小了十幾歲,甚至都不懂什麼叫‘夫妻’的表妹,娶回來做太子妃?”
略帶譏諷的反問,卻惹得汲黯面色隨之一肅,旋即便沉沉點下頭。
“臣,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眼下,東西兩宮看似相安無事,但東宮對陛下,總歸是有怨氣的。”
“非但有怨氣,而且還是很大、很難平息的怨念。”
“在這個前提下,作為東宮不情不願、勉強冊立的太子儲君,殿下最明智的選擇,是儘可能滿足東宮。”
“至於以後如何,也總得有‘以後’,等那個‘以後’到來再去考慮。”
一聽汲黯這話,劉榮當下便是眉角一挑:“卿覺得···”
不等劉榮後半句話道出口,汲黯便趕忙對劉榮使了個眼色,以提醒劉榮隔牆有耳;
待劉榮悄然住了口,方再點下頭。
“——不得不防。”
“冊立儲君的詔書,是陛下去長樂要回來的。”
“但若是日後,再有什麼奇奇怪怪的詔書從長樂送出……”
“屆時,陛下就算想將那封詔書,再原封不動的塞回長樂,恐怕,也絕非易事?”
感受到汲黯這如臨大敵的鄭重,劉榮只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直勾勾凝望向汲黯目光深處。
許久,終又冷不丁咧嘴一笑,順勢將目光從汲黯身上移開,重新做出一副觀覽街景的架勢。
只嘴上,也對汲黯這個還沒被劃入太子宮的屬官,下達了第一個指令。
“聽說汲卿,治的是黃老。”
“近幾日,汲卿便多往長樂宮走走,陪皇祖母探討探討‘黃老無為’之道。”
語氣淡然的道出一語,餘光掃見汲黯若有所思的點下頭,劉榮也終是會心一笑。
——作為已經定下的太子宮屬官,汲黯額頭上,早就被貼上了‘太子榮’的政治陣營標籤。
而這個任務,便是劉榮對自己第一個屬官,所佈置的第一道考驗。
通過了,那劉榮也不會吝嗇:太子家令不敢說,一個元從班底的位置,卻也是會給汲黯留好。
但若是通不過···
“對了!”
“——切記!”
“若卿去拜會皇祖母是,館陶姑母也在,卿務必多加小心!”
莫名其妙的一聲告誡,惹得汲黯下意識一皺眉。
待看見劉榮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不加以掩飾的急切,汲黯才莞爾一笑,旋即拱起手。
“殿下,勿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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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睢陽。
正值開春三月,冰封解凍,萬物復甦。
短短小半年之前,尚還處於血戰之中的睢陽城,此刻卻早已經容光煥發。
被血汙、泥塵染紅的城牆,此刻只通體泛著青灰;
那屍橫遍野的城郊,也比其他地方更早的萌生了花草嫩芽。
——一場吳楚之亂,一場睢陽之戰,卻是在沒有人注意到的角度,滋養了這片本就肥沃的遼闊土地。
戰爭的痕跡,已經被梁國充盈到令人咂舌的府庫,給抹除的乾乾淨淨。
睢陽城內,街頭巷尾,人影戳戳,車水馬龍。
不知有多少齊、楚名流齊聚於此,寄希望王宮內的梁王劉武,能注意到自己的‘治世之才’。
讓這些人抱有如此幻想的,則是那些已經步入梁王宮,出現在梁王劉武左右的前輩們。
卻很少有人知道:如今的梁王劉武,早已不復小半年前,那場吳楚七國之亂爆發前的意氣風發,以及亂平之後的器宇軒昂。
自長安歸來之後,梁王劉武,已經很久沒有走出王宮了……
“大王……”
“大王?”
王宮正殿之上,梁王劉武微紅著臉,眼神迷亂,慵懶側躺於榻上;
一隻酒爵懸懸欲墜的掛在梁王劉武指尖,隨著梁王劉武不時打出的酒嗝,而輕輕晃動著。
宮人小心一呼,梁王劉武卻是動都不動一下,好似就這般醉死了過去。
直到宮人壯起膽子,輕輕拍了拍梁王劉武的後肩,這才總算是將劉武從醺醉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