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151章 該打就打!

 “那杆木杖,也算是太子的‘老相識’了……”

 “但在先帝駕崩之後,朕,卻再也沒空來看那棵槐樹、來看看朕這思賢苑的一方樂土了……”

 “——如果四海之內,都因為皇帝的緣故,而陷入貧窮、困頓,那上蒼授予皇帝的福祿,便會被永久的奪回。”

 “卻也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而絕了一棵百年老樹的根基。”

 “——足足八十杖!”

 聽天子啟說起那棵‘死’在太子啟任性下的老槐樹,劉榮本還沒太當回事。

 “四海窮困,天祿永終,是堯禪讓大位於舜時,用來告誡舜的誡辭。”

 但在聽到那塊由老槐樹製成的牌匾,最終被先帝削成了木杖,自己和那根木杖之間,又頗有些淵源?

 “彼時,朕尚年幼,便隨意招呼思賢苑的令吏,將那棵老槐樹砍了。”

 你一定要恰當的執守中正之道;

 若是讓天下人陷於貧困,那上天賜予你的福祿,就會永遠終止了。”

 “少府剛劃撥思賢苑,作為朕的私苑時,那裡,長著一個近百年的老槐樹。”

 “自那以後,每來一次思賢苑,朕都會先去看看那棵槐樹苗,澆澆水、修修枝。”

 一塵不染的華貴冠玄,轉瞬便為土塵侵染了下襬;

 被天子啟踩在腳下的布履,也只在片刻間,便髒的看不出原先的顏色。

 天子啟卻好似渾然不知,又或是毫不在乎。

 就這麼沿著田埂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一直走到那顆樹苗下,父子二人才停下腳步,默契的昂起頭,仰望起頭頂乾枯的樹枝。

 ——說是‘樹苗’,但也好歹是天子啟在十幾二十年前所栽下。

 曾經的幼苗,雖還不至於長成參天大樹,卻也早已脫離了‘幼苗’的範疇。

 只是天子啟多年不來,本該更筆挺、幹練的枝幹,已是隱隱朝著‘歪七扭八’的方向發展,長了不少歪枝。

 見此,天子啟只自然地抬起手,將那些自己能夠到的歪枝掰下。

 一邊掰,嘴上一邊也不忘說道:“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務當謹小慎微。”

 “在朕看來,治國卻更像是栽樹。”

 “——先祖篳路藍縷,建立起基業,便是栽下了樹苗;”

 “而後的子孫,便要將這顆名為宗廟、社稷的幼苗,一點點養成參天大樹,以供天下人庇廕。”

 ···

 “種下一棵樹苗,是非常簡單的事。”

 “挖個坑,栽下苗,再實土穩住苗杆,便算是大功告成。”

 “但要想養活一棵苗,再將其養成一棵樹,所要花費的精力了心血,卻是以‘十年’甚至‘百年’來計算的。”

 “——秦奮六世之餘烈,終於種下了一棵樹苗,卻在秦王政堅持不懈的揠苗助長下,不出意外的倒下了。”

 “而我漢家,便是在秦那棵死苗坑裡,栽下的這棵名為‘劉漢’的樹苗。”

 “太祖高皇帝,讓這棵樹苗紮了根;”

 “呂太后、先帝——乃至朕,則都在幫這棵樹苗,將根莖扎的更深一些、讓這棵樹苗的主杆更直一些、立的更穩一些。”

 說到此處,天子啟也終於停止昂首掰樹枝的動作,稍有些疲憊的喘口粗氣,在樹根下倚坐下身。

 又調整了一會兒鼻息,才悠悠道:“這棵苗,已經長成了五十年的樹。”

 “——已經長成了一棵真正的‘樹’。”

 “再過幾年,這棵樹歲滿一甲子,便應當遮天蔽日,獨佔這片天地的普照了……”

 聽出天子啟語調中的深意,劉榮只面色稍一肅;

 便見天子啟淡然看向自己,意味深長道:“離一甲子,已經沒剩幾年光景了。”

 “離這顆樹徹底長成,已經沒剩幾年時間。”

 “但朕,一如過往這幾年,沒空來思賢苑照看這棵槐樹一樣——彼時,朕恐怕也無法親力親為,來照料那棵名為‘劉漢’的樹。”

 “朕不在,便要由你小子,來替這棵樹修剪枝丫,並將過往數十年,都始終在禍害這顆樹的害蟲:匈奴,徹底從樹幹上除去。”

 “——只有這樣,我漢家這棵‘樹’,才不會重蹈嬴秦二世而亡的覆轍,才能得以繼續長成一百年、二百年,乃至五百年、一千年的參天巨樹!”

 “但若是除蟲的技藝不過關,恐怕就會在除盡害蟲之前,先把這棵樹給砍壞,甚至是直接砍死……”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就算劉榮再怎麼愚不可及,也終歸能明白天子啟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只是劉榮仍感到有些奇怪;

 ——為什麼呢?

 天子啟拿這樣一棵樹,來隱喻漢家自立國以來,都始終在貫徹的政治主旋律:苟發育;

 並且幾乎向劉榮明示:漢家已經發育的差不多了,再準備準備,就可以報太祖高皇帝白登之仇、呂太后為冒頓書辱之恥了。

 這本身沒有問題。

 無論是誰來做天子啟這一朝的太子,天子啟對繼任者有這樣的交代,都沒有任何問題。

 但劉榮不明白天子啟,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這些並不跟著急的事。

 “再有兩日,便是冊儲大典。”

 “屆時,走完了所有流程,孤便要搬出鳳凰殿,住進太子宮,成為漢家真正意義上的太子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