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167章 老儒安敢?!

 以及,可能發生在竇太后在世時的政權交接。

 “前日那場辯論……”

 “《詩》博士臣轅固……”

 不多時,當事人也總算是到場,為這場垂名青史的名場面,正式拉開了帷幕。

 一聽竇太后這話,天子啟本就僵硬的臉色,隨之再添一分苦悶。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色變!

 ——竇太后本就清冷的面色,瞬間冰冷到再不帶絲毫溫度;

 ——原本還糾結著‘要不要出手’的館陶主劉嫖,當即便擺明了袖手旁觀,絕不蹚這攤渾水的架勢;

 天子啟身側,劉榮當即帶上了痛苦面具,同時也不忘將看傻子般疑惑的眼神,灑向轅固生那張臭屁的面龐。

 便是天子啟,也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顯然是在強自按捺著什麼……

 “我聽說,轅固生覺得湯武革命,是順天應明。”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在轅固這樣的儒生眼中,只要君王不夠賢明——甚至是隻要沒達到儒家心目中的‘賢明’,就可以被亂臣賊子竊奪社稷呢?”

 “什麼時候,我漢家的君王是否賢明,是由高陽酒徒說了算的了?”

 漫長的沉默之後,竇太后冷不丁道出此語,而後便摸索著將上半身,稍轉向天子啟所在的方向。

 雖然沒有開口,甚至連目光都沒能精準落在天子啟身上,卻也擺明了是在問天子啟:什麼時候的事兒?

 什麼時候,我漢家是由這些個儒生執政了?

 我怎麼不知道?

 而在竇太后、天子啟,以及劉榮、劉嫖身前不遠處,聽聞竇太后這一聲‘高陽酒徒’,轅固生也是當即氣紅了臉,卻又礙於竇太后的身份,偏偏發作不得。

 ——高陽酒徒,算是太祖高皇帝劉邦,在儒家身上扣下的恥辱柱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

 說是秦末,陳留縣高陽裡有一窮儒,名曰:酈食(yi)其(ji);

 酈食其家境貧寒,生活落魄,連日常生活都不能保障,只能做一個看管里門的小吏,以勉強餬口。

 知道酈食其有才能,又如此貧寒,陳留的豪族們卻也不敢向其拋去橄欖枝,並稱呼酈食其為:狂生。

 就這麼在家鄉有一頓沒一頓混到了秦末,酈食其終於時來運轉——酈食其的某位同鄉,在沛公劉邦賬下做騎士,在劉邦詢問其家鄉‘可有豪傑’時,向劉邦舉薦了酈食其。

 得了舉薦,酈食其鄭重其事的換上了儒冠,並按照約定,來到了劉邦在高陽落足的客舍。

 得知酈食其應約求見,劉邦問親衛:來人是什麼模樣?

 親衛說:那人做儒生打扮,頭戴儒冠,應該是個大儒。

 劉邦於是不屑道:替我回絕了他吧,就說我在忙著天下大事,沒空見儒生。

 (為我謝之,言我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

 親衛將劉邦的話帶給了酈食其,酈食其當即怒而拔劍,朝親衛咆哮道:去!再告訴沛公,有一個高陽酒徒請見!

 (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

 於是,劉邦樂呵呵的召見了酈食其,給這位‘高陽酒徒’倒上了酒,二人把酒言歡,君臣相得……

 時至今日,漢家無人不知:當年那位高陽酒徒、那位‘狂生’,正是被齊王田廣烹殺的漢士,為太祖高皇帝追封為‘高粱侯’的開國元勳,酈食其。

 開國十八功侯當中的曲周侯酈商,正是這位高粱侯的弟弟;

 才剛在吳楚七國之亂中水淹邯鄲,大破趙王劉遂的曲周侯酈寄,則是這位高粱侯的親侄子。

 但在如今漢家,很少有人知道酈食其,是太祖劉邦追封的高粱侯;

 更為世人所耳熟能詳的,是這位高粱侯名垂青史的典故:高陽酒徒……

 “太后,為什麼要這樣折辱讀書人呢?”

 經過漫長的思想鬥爭之後,轅固生終還是沒能壓下胸中惱怒,開口回懟起詰難自己的竇太后。

 只是這一開口,轅固生便再也打不住,一股腦將自己的真實想法,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太后說,湯武革命不應該是順天應明,而應當是黃生所說的那樣,屬於亂臣賊子篡逆。”

 “那豈不是說,太祖高皇帝順天應明,以討暴秦,也同樣是亂臣賊子篡奪社稷,竊取了秦的天下嗎?”

 “——太后作為漢家的太后,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難道供奉太后安居長樂的,不是我漢家子民,而是嬴秦虎狼嗎?”

 ···

 “臣說湯武革命,屬於順天應明,是因為我漢家的太祖高皇帝,也做了和湯、武一樣的事,才建立了我漢家的國祚。”

 “太后卻要為了黃生——為了自己的客卿,而將太祖高皇帝立漢國祚,歸類為亂臣賊子篡奪社稷?”

 “太后這麼做,對得起我漢家的列祖列宗,篳路藍縷興建社稷,對得起先帝勵精圖治,安定天下嗎?”

 毫不留情面的一頓亂噴,轅固生還不覺得過癮,朝著竇太后身側的天子啟微一拱手,旋即再道:“那場辯論,勝負分明是一目瞭然的。”

 “但陛下為了給太后留顏面,而沒有判太后的門客輸,只是以我二人平手來結束了那場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