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175章 申屠嘉:不要讓太子失望!

 再進一步,甚至只是再進半步,天子啟恐怕就會開始考慮要不要動用非常手段,來剷除這麼一個功勳卓著,以至於已經對中央、對皇權產生威脅的大功臣。

 “其實,臣在回長安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周亞夫以太尉的身份平定吳楚之亂,而後被天子啟拜為丞相;

 對自己沒能繼續做太尉、繼續領兵為將心懷不滿,又實在不願意做丞相,周亞夫便開始瘋狂划水;

 莫是出工不出力了——周亞夫愣是連工都不出了!

 在被天子啟拜為丞相後的三個月內,周亞夫愣是連丞相府的大門,都沒有踏進去過哪怕一次!

 到三個月後,丞相府的官員們跑到天子啟面前叫苦不迭,說周亞夫不管事兒,丞相府都要無法運轉了,天子啟才召見了周亞夫。

 結果周亞夫身著常服入宮,並稱:對於臣這樣的武人而言,做丞相,和賦閒在家做農人,根本就沒什麼差別;

 既然都‘賦閒在家’做了農人,那臣當然應該身著布衣,作農人打扮了?

 劉榮猜測,周亞夫的這個舉動,或許是想通過這種有些俏皮、唐突的方式,來委婉的讓天子啟罷免自己,從而得以重回軍中。

 但顯而易見的是:周亞夫在原時間線上的這個舉動,非但沒能贏得天子啟的理解和同情,反而為周亞夫最後的悲慘下場,埋下了最為關鍵的一顆種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丞相周亞夫和天子啟之間的矛盾,也變得愈發激烈。

 ——周亞夫愈發不滿於自己這個‘大功臣’受到的待遇,想要從丞相的位置上挪窩,重新回軍隊做將軍的意願愈發強烈;

 天子啟則愈發不滿於周亞夫的倔強、叛逆,並逐漸演變成對周亞夫的忌憚。

 最終,天子啟一句‘此怏怏者,非少主之臣’,宣判了文景二朝最具代表性的大將:條侯周亞夫的死刑……

 考慮到此間種種,以及原歷史時間線上,周亞夫因天子啟廢太子劉榮一事,便梗著脖子硬剛天子啟的‘光輝事蹟’,劉榮才決定出手,稍微改變一下週亞夫的人生走向。

 一個太子太保,算是以最小的代價,將周亞夫綁上了自己的戰車;

 外加一個‘重啟左右丞相制’的提議,也將大概率為心不甘情不願,極不樂意在丞相府坐班的周亞夫,找到一個可以獨自處理相府事務的同僚。

 前者,確保了周亞夫的未來;

 後者,則避免了周亞夫在肉眼可見的未來幾年,因丞相府運轉遲鈍等緣故,而和天子啟發生正面衝突。

 ——劉榮,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如今的太子榮,哪怕是用上了吃奶的勁兒,也只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

 剩下的,就只能看周亞夫自己,究竟是要順從劉榮,改變自己的悲慘命運,還是選擇走歷史上的老路,將自己活活‘逼死’了……

 “條侯認為,做將軍,比做丞相更好。”

 “——這樣的看法,我其實非常能理解。”

 “曾幾何時,我也帶著和條侯類似的想法,整日裡牢騷連篇,恨不能重新做一個陣前卒,也不願做勞什子郡守……”

 對於周亞夫,劉榮自認仁至義盡,沒打算再多做什麼努力;

 不料劉榮身側,聽聞周亞夫滿腹牢騷,一路上都輕鬆愜意到好似在踏春的老丞相申屠嘉,卻是毫無徵兆的站了出來。

 如是道出一語,便面掛微笑,彎腰捶著腿,就勢在道路邊的田埂上坐下身。

 待劉榮三人也各自坐下,便見申屠嘉深吸一口氣,又悠悠發出一聲長嘆;

 而後便以追憶的口吻,說起那段被歲月塵封的過往。

 “我申屠一族,世世代代生活在睢陽。”

 “若沒能得到太祖高皇帝的賞識,如今的我,或許會在睢陽城內的梁王宮左近,靠在某顆老樹下曬太陽,再時不時逗弄兒孫,頤養天年……”

 ···

 “漢元年,太祖高皇帝還定三秦,重奪八百里秦川;”

 “次年,又召集各路諸侯會盟於藍田,舉諸侯聯軍足有五十六萬,東出函谷,以報項籍弒殺義帝楚懷王的血仇!”

 “路過睢陽時,太祖高皇帝張榜招兵,我應召入伍,做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兵卒;”

 “雖然在之後不久,因為能施展強弓硬弩,而被太祖高皇帝任為隊率司馬,麾下也不過兵卒五百而已……”

 說到此處,申屠嘉稍從追憶中回過神,溫笑著對竇嬰一抬手。

 “王孫初逢戰陣,率兵便足有二十萬之巨,行軍拔營有條不紊,安營紮寨井然有序,如臂指使,宛若一人;”

 “這樣的天資,是我沒有的。”

 又轉頭望想周亞夫:“條侯自幼飽讀兵書,深稔兵法之要,更得絳武侯言傳身教;”

 “這樣的家世,也是我沒有的。”

 ···

 “初逢戰陣,我率領麾下五百弩卒,要做的不過是列陣放箭,卻幾次三番亂了陣列,更險些被楚騎所衝散!”

 “若非麾下將士效死,外加兵勢大好於我,恐怕初登戰場,我便要成為漢家——成為太祖高皇帝帳下,第一個在勝仗上全軍覆沒,更以身殉國的隊率司馬……”

 “——從初登戰場,到熟於戰陣;”

 “從隊率司馬,到校尉、都尉。”

 “我付出的努力,歷經的艱辛,遭遇的危險,失去的親人,都是很難為旁人感同身受的……”

 滿懷惆悵的發出一聲長嘆,申屠嘉那已泛起紅的雙眸,再次落到了悶悶不樂的周亞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