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181章 勞煩臨江王!

 十二萬石。

 當日日暮之前,劉榮收到了新豐傳回的消息:過去十七天,新豐總共賣出少府平價糧,共計十二萬石。

 看上去並不多;

 畢竟同樣的時間間隔內,帝都長安賣出了足足七十萬石,藍田一座軍事重鎮——沒多少百姓居住的軍鎮,也賣出了八萬石糧食。

 作為太祖高皇帝劉邦,為乃父:太上皇劉太公建造的‘新的豐邑’,新豐除了有老劉家的宗親旁支,以及太上皇、太祖劉邦的相鄰後代居住外,絕大多數賦閒的公侯貴戚——尤其是太祖豐沛元從,如蕭何、曹參、樊噲等人的子孫後代,也都聚居於新豐。

 說是七八家開國元勳,但經過幾代人的開枝散葉,再算上旁支別脈,林林總總算下來,卻也是有足足數千人。

 再加上當年,被太祖劉邦從豐邑原封不動搬來關中,遷入新豐居住的數百鄉鄰,也已經發展出了數十家‘旺族’,族中人數從百餘到數百不等。

 零零總總算下來,如今的新豐,也總還是有那麼三五萬號的人的。

 只不過,這三五萬人,是新豐存檔的戶口。

 去掉那些只是在新豐留了個宅子,自己要麼跑到關東的封國,要麼直接就住在長安尚冠裡的元勳嫡脈,真正長期居住在新豐的人,至多不超過兩萬!

 兩萬人,半個月的時間,買了十二萬石糧食——買了足足三個月的口糧!

 都買到秋收之後去了?

 如果連著裡面的彎彎繞都看不明白,那劉榮也沒必要再做儲君太子了,不如直接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每一年,糧價最低的時候,便是秋收之後。”

 “——秋收過後,關中的糧食瞬間寬裕,物以稀為貴,糧食多了,自然也就不值錢了。”

 “再加上糧商們推波助瀾,刻意壓價,關中秋收之後的糧價,甚至曾跌下過四十錢每石……”

 太子宮外,石階之上。

 目光再度灑向不遠處的售糧棚,劉榮悠悠道出一語,又神情陰鬱的呼出一口濁氣。

 而後再道:“而眼下,是夏六月。”

 “是百姓青黃不接,最需要糧食,又最難獲取糧食的時候。”

 “自然,也就是一年當中,糧價最高的時候……”

 如是道出一語,便見劉榮緩緩側過頭,望向身側,在石階上做成一排的弟弟們。

 輕輕揚了揚手中,那封自新豐發來的絹書,嘴角也悄然掛上一抹譏諷笑意。

 “在糧價最高的夏六月,一口氣買下三個月的口糧——而且還沒完,還在繼續買;”

 “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在新豐那些個皇親國戚、元勳公侯之後,以及‘山東父老’眼中,今年秋收後的糧價,必定會比現在還高?”

 “——最起碼,是他們現在買的這些糧食,至少能賣的比現在的價格更高。”

 “這,意味著什麼呢?”

 聞言,兄弟眾人各懷心虛的低下頭,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愁慮之中。

 就連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恨不能馬上說出來,以彰顯自己‘不比兄弟們笨’的臨江王劉淤,也是滿臉愁緒的低下了頭。

 ——新豐的狀況,意味著在整個新豐的認知中,太子榮此番平抑糧價,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

 非但劉榮不可能成功,朝堂也大概率無法將糧價平抑下去,更不敢對背後操縱、哄抬糧價的‘幕後黑手’們大開殺戒。

 讓他們如此自信的,自然是自先帝從代地入繼大統至今,漢家的律法系統,愈發趨於朝堂的核心執政方略:無為而治。

 既然是無為而治,那自然是最大限度的放任整個政權,以及每一個階級野蠻發展。

 商人們做生意?

 隨便做!

 貴族們撈偏門?

 隨便撈!

 只要農人還能安心種田,還能吃飽肚子,還能往國庫、內帑源源不斷的貢獻農稅、口賦,那其他的事,朝堂都本著只要世界不毀滅,就儘可能不去幹預的原則,對所有群體無差別包容。

 以至於時間久了,宗親諸侯們覺得自己行了,於是就有了吳楚七國之亂;

 商人們也覺得自己行了,便有了原本的歷史上,漢武帝一怒之下搞出的告緡,把整個文景之治養出來的豪商富戶們,都給打了個經脈寸斷。

 至於貴族,尤其是元勳公侯家族,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相比起宗親諸侯,徹侯們在封國的行政權、治理權都相對更小,需要顧慮的忌諱自也就少了許多;

 相比起地位卑賤的商人,徹侯們又享有崇高的社會、政治地位,擁有相當深厚的政治基礎。

 不需要像諸侯王那樣小心翼翼、謹言慎行,也不需要像商人們那般自卑,唯恐被哪個愣頭青砍了腦袋、充了政績;

 徹侯群體在過去這幾十年,可謂是過足了貴族的癮。

 到現在,更是不知有多少人得意忘形,真把自己當成漢家的主人,當成‘與漢天子共治天下’的原始股東了。

 但若單只是如此——單只是得意忘形,覺得自己很行,又覺得太子不行,這些人也不至於做得這麼過。

 畢竟再怎麼說,平抑糧價,是關乎宗廟、社稷安穩的國朝大政,更是天子啟親自過問,甚至隨時準備親自下場處理的重大事務;

 如果沒有一位極具重量級的後臺——一位舉足親重,以至於與天子啟,也從某些方面‘不相上下’的人做後臺,這些蠢貨再蠢,也絕不敢在這樣的國朝大政,如此明目張膽的和天子啟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