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陛下暫不準,卻也曾言:左、右丞相都不幹了,怎也要找到適合的繼任者,再放這二人榮歸故里。”
“故而,條侯乞骸骨的奏疏,陛下也至今都是留中不發……”
說著,田叔不由得將眉眼一抬,試探著望向御榻上方的天子啟。
見天子啟面無異色,才將目光移向劉榮;
待劉榮面無表情的緩緩點下頭,方繼續道:“條侯、開封侯,皆乞骸骨以告老還鄉,陛下已允准二人榮歸故里。”
“故左、右丞相皆出缺;”
“內史臣田叔,以暫代百官之首,當請陛下、家上示下;”
“——條侯、開封侯卸任之後,朝堂當議者,乃左、右丞相二選,還是復行丞相之制、不分左右丞相,只議丞相之選?”
“且,無論朝堂當論者,乃左、右二相,亦或獨丞相一職,臣等皆已奉陛下詔諭,得丞相備選數人。”
“這便以擬定名錄奉上,供陛下、家上參詳。”
說著,田叔便從懷中掏出一卷足有小腿粗,攤開來足有六七尺長的竹簡,由殿內郎官代為呈上。
攤開竹簡一看,劉榮當即一聲好傢伙。
——擬定的丞相候選人,總共就仨;
竹簡的九成九,都是參與這三個擬定人選商議的朝臣百官署名。
這倒也算是漢家的傳統了。
畢竟此番,右丞相周亞夫、左丞相陶青近乎同時請求離任,都不屬於通俗意義上的正常離職(即離世)。
無法由上一任丞相,指定下一任丞相的人選——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命,自然需要朝臣百官共議,再由天子親自拍板。
既然是"共議",並且還是議論出具體人選,自然也需要實名制推舉,以免日後無法劃分責任。
大致看過百官拿出來的三個人選,劉榮並沒有急於表態,而是再度捧起竹簡,將名單送到了天子啟的面前。
直到這個時候,天子啟才終於開口,說出了今日這場朝議中,自己所說出的第一句話。
“曲周侯酈寄,不可為相。”
輕飄飄一句話,便無情否決了開國元勳兼軍功二代侯:曲周侯酈寄的候選資格;
見殿內的氛圍,被天子啟這過分生冷的否決而變得有些陰沉,劉榮也是適時站了出來。
“吳楚七國之亂,曲周侯領車騎將軍,引大河之水淹邯鄲;”
“雖功僅次於右丞相條侯周亞夫,但趙國百姓至今,都對曲周侯耿耿於懷。”
“——若以曲周侯為相,恐趙地民怨沸騰,更邊牆橫生變數。”
“再者:今我漢家,可用之將少之又少,實可謂青黃不接。”
“若是連曲周侯,都被一個丞相的職務鎖在長安,那日後邊牆有事,我漢家,可就連一個像樣的領兵大將,都很難派的出去了。”
說來說去,劉榮這番話,和天子啟就是一個意思:酈寄不可為相。
只是不同於天子啟簡單粗暴的否決,劉榮這番委婉的表述,無疑是為酈寄留足了體面。
如果說,天子啟一句"酈寄不可為相",讓酈寄站在了社會性死亡的邊緣,再也沒有了擔任朝中職務,乃至軍中將職的可能;
那劉榮這番斡旋,則將事態控制到了最小的範圍內。
天子啟:酈寄不可為相——潛臺詞,便是連丞相都不行,其他職務更別提了!
劉榮:酈寄不適合為相——潛臺詞則是:酈寄只是不能做丞相,除了丞相,其他職務都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尤其是軍中,還是非常仰仗酈寄這種德高望重,又勞苦功高的開國元勳、柱石老將的……
“臣,謝陛下隆恩……”
“謝家上。”
作為開國時期的遺老遺少,酈寄自然看得透這一切。
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無法做丞相,並非劉榮所說的那些原因;
而是因為當年,諸侯大臣裡應外合共誅諸呂時,酈寄作為呂祿的好友,卻被周勃威脅著偷取了呂祿的虎符。
原以為可以搭上先帝的戰車,卻不想落得個"賣友求榮之輩"的罵名。
有這個罵名在,酈寄註定只能為將,絕無可能躋身於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