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遠停醬醬 作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夢魘

路諍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鐘了。

但家裡居然沒人,他打開門,走進客廳,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張字條。

字條是媽媽留的,她說,今天是弟弟的生日,她們一家三口出去給弟弟過生日了,所以沒有做晚飯。不過桌子上壓了一張面額100的鈔票,足夠他填飽肚子。

媽媽的丈夫是她中學時的同班同學,也是她的初戀男友。發生那件事的時候,他在另一個城市裡念大學。知道媽媽出事了以後,馬上辦了休學手續,從那邊趕過來,陪了她整整一年。

媽媽最終從傷痛中走了出來,兩個人的感情經過這件事以後變得更好,他們剛畢業就結婚了,今年有個三歲大的孩子,就是弟弟。

小傢伙生的粉雕玉琢,很是可愛。

這一切都很美好,唯一的汙點就是路諍,如果沒有他的存在,這一切才是完美。

路諍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們不在,就不用給他們解釋今晚為什麼他會那麼晚才回來,這讓他感覺輕鬆不少。

他走到盥洗室,對著鏡子仔細觀察自己的臉。

被男生們痛打的時候,他刻意護住了頭,這張猥瑣又怯懦的臉上只是稍微有點髒,洗過澡以後應該看不出什麼。

他的傷口主要集中在膝蓋和肘部,上面有很多擦傷,但穿長袖的衣服就能遮蓋住。唯一麻煩的是關節的軟組織挫傷,很疼,會影響到他走路的姿勢。拖到這麼晚才到家,有很大一方面的原因是因為這點。

不過這些都是第二天才需要面對的事情,他感覺有點累了,洗過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鑽進被子裡,慢慢閉上眼睛。

黑暗籠罩下來,那些同情、嫌惡、畏懼、怪誕的目光,還有各種竊竊私語都遠去了,世界重新安靜下來。路諍慢慢入睡,這晚,他夢見了自己變成一隻狗,被人剝掉了皮,然後掛在懸樑上。

……

“路諍,你出來一下。”

說話的是班主任老師,她站在教室的門口,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語氣非常嚴肅。

她的背後,還站著一個穿制服的人,那是一個警察。

聽到自己的名字,路諍慢慢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出教室。

同學們目送路諍走遠,立時傳來各種討論:“這傢伙什麼情況?”“不知道,應該不至於又殺了個人吧?”“這貨進來沒個把禮拜,這就又鬧事了?拜託,這日子還怎麼過,能不能好好玩耍……我是說好好學習了?”

班主任瞧了一眼炸開鍋的教室,在黑板上狠狠敲了一下,“安靜!看書!”

教室安靜了一瞬,但從同學們的眼神中能看出來他們的心情並不平靜,等她走後肯定又是群魔亂舞。

但班主任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她的心情也有點亂,當過班主任的都知道,這幫青春期的孩子有多難纏。帶起來簡直是折壽,更何況,這裡面還有一個能捅破天……嗯,應該說是捅破過天的刺頭。

她看向路諍,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對付這種小孩,畢竟拋開老師的身份,她只是個普通人,所以只好擺出一張撲克臉。

倒是民警很和藹,笑了笑,對路諍說:“別害怕,就是配合調查一下。”

走到校長辦公室,裡面傳出女人的叫罵聲:“你們學校怎麼什麼東西都收進來!我兒子出了事你們誰負責!”

“這位家長,人家孩子也是可憐人,咱們得給人機會啊。”校長無奈嘆氣:“咱們是公立校,做的是義務教育。”

那是個妝容有點豔的女人,眉筆和口紅都塗得很濃,像是什麼薩滿畫在臉上的圖騰。

她厲聲喝問:“他可憐我兒子就不可憐啦!他手指頭都被掰斷了,昨晚連夜送進醫院!這馬上就要中考了,這可怎麼辦!耽誤了孩子的前途你們學校負不負責!”

女人的丈夫也在旁邊幫腔說:“不是說就不給他機會,但畢竟他殺過人。學校不為孩子的生命安全考慮,我們做家長的,要為自己孩子的生命安全考慮啊!”

警察皺眉道:“兩位家長,監控你們也看過了,是你們家的孩子先去招惹人家的。”

那女人一聽就炸毛了:“你的意思是我兒子活該?”

“警察同志的意思當然不是說周同學活該。”校長連忙打圓場:“但是畢竟周同學有錯在先嘛。”

女人的丈夫十分不樂意,他在旁邊恨恨說道:“我家孩子是有錯!但千錯萬錯,無非就是發生一點口角,至於被掰斷手指嗎?他今天能為一點口角就把同學的手指掰斷,你能保證過兩天,他不會再去殺人啊!”

校長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班主任陪同路諍一起走了進來。

家長、老師,還有警察都一齊看向他,剛才的爭論一下子戛然而止,眼神像是在看一隻怪物。

路諍默默低下頭,避開那些目光。

“是路同學吧,你稍微等一會,沈老師已經給你的家長打電話了,他馬上就到。”校長說。

路諍抬起頭,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但不是他害怕被學校開除,也不是害怕被關進少管所或者監獄。待在那種地方他反而會輕鬆很多,怪物就該被關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籠子裡,慢慢老死。那樣的話,人和怪物都不會彼此害怕。

他害怕的是驚動媽媽。他不想給她惹麻煩,他惹來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路諍忽然很懊悔,懊悔自己當時不應該一時衝動去打那個男生,他應該縮在地上,被再踹幾腳,他們總會疲倦的,等疲倦了就會離開。

“對不起。”路諍說。

“哈?”女人好像聽到什麼荒誕的笑話一樣,她做了個誇張的姿勢,表示拒絕這個道歉:“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干什麼?你道歉我兒子的手指就能恢復原狀了?你道歉被你殺掉的那個人就能原地復活了?你當過家家啊?”

某種恐慌的情緒在路諍心裡醞釀,他心裡一片空白,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