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賢者換代
就像伊戈斯拉夫提起的記載中一樣,極夜的來臨悄然無聲。
就像是每一個普通的夜晚，人們在失去光線後一如既往地等待著太陽再次升起，林恩一行人追著菲涅爾的步伐,在黑暗中悶頭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然後是以撒猶豫的聲音響起。
“距離上一次天亮過去多久了？”
“……不太清楚。”
伊戈斯拉夫也後知後覺：
“黑暗中很難辨認時間，可能要根據人需要進食和休息的間隔來判斷。”
他已經半魔化了,比起正常人類會因體力消耗需求食物,他現在還在堅持跟著一起吃東西的原因，與其說是“餓”了,倒不如說是要憑藉這個正常人會進行的行為,來告誡他自己——你是人類，不是魔族。
就算林恩聞起來很符合魔族的胃口。
賢者大人的身上並不存在生命力，對他並不存在任何吸引,文圖斯的光明魔力反而讓他本能排斥，而至於那個悄無聲息的盜賊……“虎視眈眈的另一隻捕食者”的形容才更加合適。
那傢伙看向小隊長的眼神,才更像一隻餓了很久的野獸。
“我們在這期間,一共有四次感到飢餓。”
林恩聲音平靜。
“休息一次,現在的話,已經又一次感到疲憊了。”
長時間處於黑暗中會讓人喪失時間觀念,而生理反應也會因時間觀念的喪失而稍微遲鈍一些,如果按照這種規律進行判斷，距離上一次日落算起,他們此時應該已經接近了第二天的傍晚。
“到時間了。”
【到時間了。】
菲涅爾和白斗篷的聲音在同一時刻重合。
驟然響起的嘶啞音調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頓,同時看向了魔力波動猛然強烈起來的菲涅爾。
北陸的夜晚在雪地的照映下會折射出月光，雖然仍舊昏暗,但至少也能勉強辨認出人影與地形,但在此刻,無聲無息的黑色卻彷彿吞沒了所有光線。
就在這一片黑暗中，菲涅爾身上卻繚繞起更加漆黑的霧氣，將他身上披裹的嚴嚴實實的黑袍都吹得獵獵作響。
“塔莉亞的後代，牧師，你們管好被魔族附身的傢伙，別讓他妨礙‘換代’。”
菲涅爾冷冰冰開口。
原本牢牢扣在頭上的黑色兜帽滑落，以往會將自己的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菲涅爾此刻卻對此漠不關心，一對在黑暗中亮著金色熒光的雙瞳直直盯著一個方向，目不斜視，從兜帽中滑出來的銀色長髮垂下，好似散發著微光，在一片漆黑中透著聖潔的光澤。
話音還沒落下，林恩就覺得自己的一隻手臂猛然一緊，像是被鐵鉗突然鉗住一般，緊接著，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就拽著他向前走去。
菲涅爾毫不猶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下意識拽了一個趔趄，緊接著才本能調整腳步，略帶茫然地跟了在了身後。
“……菲涅爾？”
菲涅爾沒出聲，還抓著他的一隻胳膊，而林恩另一隻手的手腕被託蘭扣著，盜賊同伴的氣息在菲涅爾開口的一瞬間變得格外不穩起來。
緊接著，一股漆黑的霧氣迎面撲來，如同一層無害的紗一般掠過林恩臉側，圈住手腕的力道猛然抖了一下，隨後驟然消失。
身後，託蘭的呼吸聲猛地粗重起來，還帶著一點壓抑的顫抖。
林恩在黑暗中視線模糊，即便下意識回過頭，也沒看見暗沉沉不反光的幽幽綠瞳。
“讓他們停在這裡。”
菲涅爾仍舊聲音冰冷地陳述。
“他人無法進入換代祭壇，你那所謂的‘朋友’可能被魔族驅使做出什麼麻煩的事，又不能隨便殺了，所以要離得更遠一點兒。”
這麼說著，菲涅爾又帶著他邁開步伐，高出他一大截的傢伙長腿一邁，他就不得不小跑兩步追上，以避免被當成一個垃圾袋一樣拎起來拖著走。
“至於你——”
嘶啞的聲音微微一頓，隨即帶上一絲彷彿等待已久的如釋重負，喟嘆道：
“極夜來臨，可以開始賢者換代了。”
……
在茫茫白雪的古戰場遺蹟中，只有菲涅爾會在這一成不變的景色中找尋到方向，只有他記得路，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們跟隨著菲涅爾在前進。
極夜中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所以，直到被拽著一直往前，鞋底踏上了堅硬平整的臺階，林恩才恍然意識到，他們似乎已經再次回到了那個古怪的祭壇。
先前菲涅爾就帶著他們來過一次，不過那時他也只是遠遠看著，菲涅爾不允許他們擅自接近，而此刻他被毫無猶豫拽上祭壇，卻隱隱給他帶來一種詭異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只像是冥冥中的預感，林恩沒來由對這個腳下踩著的巨大圓形檯面感到彆扭——就像是他跑錯了面試的場所一般，處處都透著一股不對勁。
菲涅爾的情緒卻莫名高亢。
“教廷會帶著他們選定的人選去南陸換代，決定這一代的‘勇者’，但對這一代而言，‘勇者’的人選已經並不重要了。”
林恩心中隱隱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他聽著菲涅爾隨著情緒波動而加快的聲音，後背沒來由滲出一絲冷汗。
“本該成為勇者人是你，要對抗魔族的人也是你，你也會經歷換代，這個世界承認你的身份，但卻不再是‘勇者’——”
【預言無法更改，那就讓它成真，這個世界誕生了最後一代勇者，但卻接受了賢者的換代——打亂一切繼承，從此之後，勇者將不會再次出現。】
“你作為勇者誕生，成為最後一代賢者。”
【勇者不再是勇者，賢者不再是賢者。】
菲涅爾與白斗篷的聲音疊加重合，兩道迥異的聲線響在耳中，即便連內容也各不相同，卻隱隱有種同一人在說話的錯覺。
【一切就在這一代結束。】
白斗篷柔和的聲音中浮出一絲癲狂。
【讓骯髒的魔族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與此同時，林恩只覺得身體裡莫名一輕，像是什麼無形的繩索突然被剪斷一般，有一種發自身體深處的如釋重負。
林恩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
緊接著，熟悉的溼潤魔力環繞在身邊，一股水氣悄然騰起，緊接著是灼熱的火星——在他的視野中，原本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黑暗魔力，此刻也重新亮起了其它顏色，像是密密麻麻的光點。
針對林恩其它魔力的封印，被解除了。
“……我還沒有成功召喚出其它骨龍。”
林恩下意識喃喃道。
“不重要了。”
菲涅爾繼續抓著他的胳膊，一直把他拽到類似於祭壇中央的位置，才鬆開手掌，轉過身，微微垂下金瞳，一眨不眨地和他對視。
在他轉身時，骨片碰撞的“嘩啦”聲響起一瞬，緊接著又沉寂了下去。
“在‘換代’儀式中，沒有必要再封印你的魔力。”
“……”
林恩有些沒來由的不安，他下意識緊了緊掌心，隨後開口問道：
“‘換代’儀式……究竟需要做什麼？”
將其他人全部留在祭壇之外，甚至還要離得更遠一些，雖然名義上是為了避免附著在託蘭身上的魔族做些什麼事，但林恩總覺得，這其實更像是菲涅爾不希望有人看見祭壇上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