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榮光 作品
第 27 章 馬車
真好
()啊,小時候的友情最珍貴了。
斜著目光,蕭融看向天邊不規則形狀的雲,半晌,他微微嘆息一聲,也轉身離開了。
但他沒有回王宮,剛剛碰見的兩個孩子給他提了醒,連孩子都在互相道別呢,那格外重視雁門關的屈雲滅,八成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再次來到雁門關下面,蕭融看著高聳的關隘,這回他是重重的嘆了一聲,然後才往上爬。
至少這回他沒有受到屈雲滅氣運的影響,頭不暈了、眼也不花了,爬半途的時候也不至於跟個哈巴狗一樣呼呼喘氣了。
屈雲滅坐在城樓上,手邊放著一罈酒,他自己沒喝,而是時不時的就倒一杯,然後慢慢灑在自己面前的地磚上。
蕭融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整個城樓上都是蔓延的酒氣,蕭融皺了皺鼻尖,然後才慢吞吞的走向屈雲滅。
後者又倒了一杯酒,這回沒灑了,他抬起頭,看向這個總是三番五次打斷他獨處時間的人:“飲一杯嗎?”
蕭融抿唇,忍不住的笑了一下:“不敢再飲了。”
屈雲滅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他把酒杯拿回來,垂著眸說:“那日你不是酒後胡言,而是酒後吐真言吧?”
蕭融先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然後才瞪大雙眼:“冤枉!酒後胡言亂語怎麼當得了真,酒醒之後才是句句發自肺腑,沒有半句虛假。”
屈雲滅扭過頭,微微眯眼:“你可敢對天發誓?”
蕭融:“……”
還不好糊弄了。
頓了頓,蕭融當即要舉手發誓,而屈雲滅剛看見他張嘴,就皺著眉打斷了他。
“算了。”
蕭融一喜:“大王相信我了?”
屈雲滅搖搖頭:“我怕天雷落下來,連我也要一起劈著。”
蕭融:“…………”
他乾笑兩聲:“大王真會說笑。”
屈雲滅勾了勾唇,沒有再回應他,而是把手中的酒再一次灑了下去。
蕭融看看他的臉色,感覺他心情應該不是很差,於是他開口問道:“大王是在給何人斟酒,是大王的爹孃嗎?”
屈雲滅嗯了一聲,慢慢道:“爹孃,阿兄,小時候的長輩們,後來的兄弟們,還有陸陸續續死在這裡的將士們。”
蕭融愣住了,如果只是幾個人,他還能舌燦蓮花的勸一勸,可等屈雲滅說完,他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一句話,幾十個字,無數的命。
蕭融難得有說不出話的時候,他沉默下來了,屈雲滅卻又問他:“你說你家中只剩祖母和幼弟,其餘的人都過世了嗎?”
蕭融頓了頓,他看著地上洇溼的酒漬,然後才回答道:“對,我家……並非是蕭家主支,而是一個旁支,住的地方也不在本家,祖輩年輕時犯了過錯,被主支趕出家門,祖父在官府中當一小官,勉強餬口,祖母照料中饋,一生生育了六次,最後養大了四個孩子。我爹是家中老三,大伯十七歲時
患病死了,二伯出門為祖父求藥,被匪盜殺了,小叔投軍,死在戰場上了。我爹是士人,但因家中沒有封蔭,也沒有欣賞他的人,所以他生前只能靠給人寫信養家,十二年前他因太過勞累、咯血不止,後來人就沒了。”
說到這,蕭融停了一下,繼續說:“大伯未娶妻,二伯死的時候,二伯孃剛有身孕,她家人逼她落胎改嫁,大約是找了個庸醫,沒兩天就撒手人寰了,他家還有個長子,但後來也沒養住。我娘非世家女,我爹死後她靠織布養活家裡,供養我在外遊學,也供養弟弟讀書認字,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她的眼睛看不清,夜間不慎掉進了屋外的池塘裡,直到早上才被人發現。”
屈雲滅聽得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從沒想過蕭融的家裡會是這個境況。
他想不到蕭融有過這些經歷,這是對的,因為這根本就不是蕭融的經歷,而是他的便宜弟弟蕭佚一點一滴告訴他的,去年蕭佚因家中實在困難,便帶著祖母前往新安投奔他在外遊學的大哥,但好不容易來到了新安城,他才知道這裡剛剛爆發過一場瘟疫,死的人都被丟到城外燒沒了。
從認識的人那裡得知大哥也染了瘟疫,蕭佚不敢告訴祖母這件事,在小叔沒了以後,祖母便大受打擊,等到他爹也沒了,祖母就徹底不認人了,雖然她不認人,可是她記得自己有兩個孫子,要是讓她知道大孫子沒有了,蕭佚根本不敢想祖母會怎麼樣。
於是他獨自跑出城,不管不顧的在那堆死人遺物當中翻找,最終找到了他大哥的文書。
文書還在,身上的玉佩卻沒了,雖說他們家已經落魄了,可好歹他們也是蕭家的旁支,家裡清貧的同時,還有不少好東西,只不過他們從沒變賣過。
那玉佩就是一樣,蕭佚擦擦眼睛,去找主事的人要玉佩,但怎麼可能給他呢,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值錢的東西默認就歸了這些管事的,他再怎麼鬧,也不可能還給他。
蕭融就是這時候碰上蕭佚的,他聽到蕭佚衝著管事叫自己的名字,後來他才知道,人家叫的是蕭容,同音不同字。
沒了大哥,蕭佚也沒了最後的指望,他只能帶著祖母再回臨川去,可他才十三歲,還什麼都不會,他怕自己養活不了祖母。
蕭融就這麼聽著他抽抽搭搭說這些事,彼時他正想離開新安前去淮陰,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蕭融需要一個身份,而蕭佚需要一個依靠,蕭融拿走了文書,然後把賣甜麵醬換來的銀餅,留了十個給蕭佚,讓他在新安租一個小院,一邊讀書一邊照顧祖母,並保證等他那邊安頓了,就把他們接過來。
而蕭佚把阿樹送給了蕭融,他看出來蕭融身體不好,生怕這個大哥也死了,阿樹是他們家以前僕人的孩子,家道中落後僕人被遣散了,但前幾年這僕人得了重病,就把孩子送了回來,言說不需要給他工錢,只要讓他有口飯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