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榮光 作品

第 84 章 記一功

 另外就是蕭融目前最想要的東西,道士們用來煉丹封丹爐的六一泥。

 六一泥又稱神泥,由於此時的煉丹爐多數都是陶製品,畢竟也不是所有道士都花得起錢,用青銅或是鐵器做煉丹爐,而陶製品有個問題,容易炸、也容易出現裂縫。

 這時候六一泥就該出場了,用道士們的話說,六一泥符合天地之數,是上天賜予的煉丹神器,用它塗抹煉丹爐的外表,能保證丹精不外洩,鞏固丹元與丹氣,讓煉製而成的丹藥效果更強,所以煉丹絕對不能少了六一泥。

 蕭融不關心這個六一泥是不是煉丹神器,他只知道六一泥是絕對的盤炕神器!

 想想看,用這種泥盤炕,得省多少柴火啊!

 ……

 恰好天氣變冷了,盤炕的方法也已經印製完畢了,普通百姓可以學了自己盤,而有點錢的人家可以找會的人幫自己盤,蕭融只准備了三個盤炕工匠小隊,這

些人也不是免費的,需要花錢僱傭,但城裡有那麼多人家,這幾個工匠哪夠用的,這時候就看誰聰明瞭,盤炕並沒有多少技術活,只要認真學,一定能學會,願意學習又願意出力氣的話,那這個秋天一定能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如今萬事具備,只欠六一泥了,而聽了蕭融的訴求,這些道士互相看看,其實都不願意把六一泥的配方貢獻出來。

 這是他們道教的東西,是其他道長辛辛苦苦研究出來的,憑什麼要送給不信道教的人享用?

 蕭融看看他們的表情,又補充了一句。

 第一個獻出配方的人,他會將此人的道觀住址與道號全都寫在公文當中,言明這六一泥是此人獻出的,目的是為了讓百姓們免於寒冷之苦,而公文會發放至整個淮水之北,貼在隨處可見的告示牌上面。

 一聽這話,這群務實的道士瞬間眼睛一亮。

 ……

 說實話,和尚和道士,各有各的難對付,和尚們是原則性太強,萬事都只聽他們的經文和師父,外人難以影響他們;而道士雖說沒有那麼強的原則性,但他們鬼精鬼精的,一個個全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終於把這群道士應付好了,蕭融便拿出一張紙來,開始寫公文的後半段。

 前半段是怎麼盤炕,後半段才跟六一泥有關,六一泥隔熱鎖熱還防燙,省柴火是一方面,可以降低火災隱患是一方面。

 如今的房子多數都是木頭做的和茅草搭蓋的,磚石房很少很少,而冬季長時間的取暖燒火,就很容易引起火災。

 哪怕沒有火炕,也經常出現意外失火的情況,如今有了,反而還能減少一些。

 木屋與茅草屋的火炕不能盤在牆邊,那就盤在屋子的正中央,離牆壁遠一些,中間隔出空餘的地方來,至於煙道上方,那裡可以開個洞,也可以想辦法用非易燃物品堵住,總之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連這幾十年的寒冬都能熬過來,難不成人們還會讓自己死在一個溫暖的冬天麼。

 蕭融已經有段時間沒練字了,因為他總是寫東西,寫的同時也就等於是練了,如今他的字跡雖說還沒到人人誇讚的地步,但絕對不會再讓人懷疑他的士人身份了,刻雕版的那些木匠就經常刻他的字跡,在不停的增加告示牌之後,如今大街小巷裡都是蕭融的作品,那些沒錢買紙筆的百姓,還會偷偷撕下告示牌上過了時效的老舊公文,帶回家去給孩子模仿練習用。

 這種類型的“小偷小摸”,總是讓蕭融感到心裡軟軟的,這世上的人兇惡的是真兇惡,單純的也是真單純,連偷個公文都不敢偷還有用的那些,真是太淳樸了。

 這也讓蕭融越發的想要加快進度,開始造紙,開始賣書。

 但一口不能吃成個胖子,他如今也不能做任何帶有風險的行為,暗中有人在想辦法對付他們,而他也需要有底氣了,才敢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

 撐著頭,蕭融忍不住的想,他的底氣這時候在做什麼呢?

 …………

 他的底氣正在各個營帳當中巡視。

 昨日他們就過了雁門關,此時大軍正駐紮在盛樂城外四十里的地方,明日他們就能到達盛樂城門,但鮮卑人的大軍也出動了,那群人同樣駐紮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跟他們就隔了二十里,雙方的斥候甚至能擦肩而過。

 越往北天氣越冷,他們駐紮在草原上,而七月底還不到八月初,這些草叢已經出現了枯黃的跡象,正常的話應該是再等半個月左右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早就知道今年又是一個寒冬,鎮北軍倒是沒什麼反應,這種程度的冷他們還撐得住,即使到了夜間,最低氣溫也不至於結冰,還是有個七八度的。

 但那些響應號召的人不行,尤其是那些錦衣玉食習慣了的貴族,不知道鎮北軍有煤礦的時候,他們讓底下人給自己燒炭取暖,等知道鎮北軍帶了那麼多的煤,他們的營帳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冒熱氣。

 屈雲滅:“……”

 他也在冒氣,不過是怒氣。

 異族俘虜們的兩個月開採量足夠供養一支大軍,而且他們還帶了許多的暖粉和木炭,更何況異族俘虜們又沒有休息的時間,即使是大軍開拔之後,他們照樣還是要繼續開採。

 屈雲滅知道讓這些貴族用一些煤炭不算什麼,既然是他把人叫出來的,那他就得保障這群人的生活,如果連煤炭都不願意給,等他們回去以後還不知道要怎麼編排自己,為了這點東西就結仇,實在是沒必要。

 是的,道理是這麼一個道理,屈雲滅懂,但他還是很生氣!

 發現他目光陰沉沉的盯著賀庭之的營帳,遠處走來的兩人都是一愣,然後立刻大步朝屈雲滅跑去。

 這兩人一個是簡嶠,另一個是原百福。

 簡嶠從一個方向而來,原百福則跟公孫元從另一個方向而來,簡嶠跑一半發現原百福也過來了,他瞬間加快速度,像頭牛一樣悶不吭聲的擋在了原百福前面。

 而原百福微微擰眉,他不知道簡嶠怎麼回事,自從雁門郡一別,他對自己的態度就變

了,而他旁敲側擊的問過公孫元,可是公孫元在陳留時除了完成屈雲滅交代的任務,就是又納了一房小妾,他根本不關心其他事情。

 公孫元唯一能透露給他的,就是簡嶠跟蕭融的關係特別好,他對蕭融已經到了奉若神明的地步,連他那個小舅子,都被他送給蕭融做護衛了。

 原百福十分詫異。

 重逢第一天簡嶠就告訴過他這件事,但他不知道張別知是去給蕭融做護衛,這也太過了,這不就是自甘卑賤嗎。

 張別知:……老子是護衛副統領!

 沒辦法,後面的幾個字公孫元根本沒記住,他就記住了前面的護衛。

 原百福不至於認為蕭融已經看出了他有反叛的想法,因為這純屬無稽之談,原百福目前還沒這麼想過,他只是對屈雲滅和對鎮北軍都有很多意見,而且這個意見隨著蕭融的到來越發加深。

 老實說,他們四個人當中,簡嶠向來就是最不吃原百福這一套的人,簡嶠之所以能湊在他們四個人中間,是因為他從小就跟著屈雲滅,屈雲滅去哪他去哪,他一直都對他十分忠誠,所以長大的過程中,他們四個總是在一起。

 真正分的話,應當是簡嶠最親近屈雲滅,原百福最親近公孫元,而公孫元對誰都一樣,出於上下級的關係他對屈雲滅更尊重一些,至於屈雲滅,他最親近原百福。

 同樣都是他的兄弟,原百福之所以能排第一,是因為原百福會做人,他愛笑且對屈雲滅很好,所以投桃報李之下,屈雲滅慢慢就跟他最為親近了,如果把理由詳細的講述出來,或許會給人一種他們兩個其實感情也就那樣的錯覺,但多年的陪伴和出生入死不是假的,即使一開始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漸漸走近,後來的開懷大笑和並肩作戰也深深的印在了屈雲滅的記憶裡,萬事都如此,如何開始的不重要,如何發展的才重要。

 ……

 對於簡嶠這種排斥自己的行為,原百福理所當然的怪罪到了蕭融的頭上,就像他從第一次看到蕭融就不喜歡他一樣,他認為蕭融也不會喜歡自己。

 但這不代表他就要逆來順受了,雖然看起來他們四個地位相當,但原百福一直都把自己當成他們四個當中的老大,如果屈雲滅不在,所有事務就該讓他來決斷的那種。

 然而這麼多年屈雲滅一直都在,即使屈雲滅不在這裡,高洵之也會在,所以他根本沒機會展示自己這樣的想法,旁人也不知道他是這麼想的。

 臉色微微一凝,原百福按著簡嶠的胳膊,一個用力就把他拉開了半步,簡嶠當然不願意給他讓地方,但擠開他也不現實,原百福也是這麼想的,於是他倆搶著跟屈雲滅說話。

 都想做那個勸屈雲滅不要衝動的人,但因為他倆暗流湧動,誰也沒真的說出口來,而在他倆還明裡暗裡的交鋒的時候,屈雲滅已經深呼吸了一遍,開口道:“罷了,且讓他們再快活一日。”

 說完,他轉身回自己的營帳了。

 原百福:“……”

 簡嶠:“……”

 這時候,在一旁看了許久的公孫元上前來,不關注外界的他總算是關注了一回這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他還用了一句陳留城的流行話:“你們兩個唱的這是哪一齣啊?”

 原百福和簡嶠互相看一眼,簡嶠冷哼一聲,轉身追上屈雲滅,而原百福同樣氣得不輕,他暗暗的罵了一句:“士人的走狗。”

 公孫元聽到他這話,不禁皺眉看他:“你在說誰?”

 原百福抿了抿唇,搖頭道:“沒有誰,是我亂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公孫元依然皺眉,但他終歸沒再說什麼,他不是愛摻和這種事的人,只是簡嶠和原百福之間的矛盾讓他感到有些煩躁,彷彿什麼東西要變了一樣。

 等他們倆也走了,這塊地方就空出來了,而早在他們幾個都到這之前,就一直在帳中打磨武器的虞紹承慢吞吞的從帳內走了出來。

 幾個將軍出現爭執,哪怕只是一點小爭執,也有可能演變成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意外,虞紹承歪了歪頭,還是放下武器,朝虞紹燮的軍帳走去了。

 虞紹燮住單間,另外兩個先生則住在一起,這幾天虞紹燮一直沒閒著,他忙著推算鮮卑的援軍有多少,還有這場戰爭要打多久,雖說怎麼打仗大王不會聽他的,但將這些信息整合出來,大王也會將其作為參考。

 虞紹承掀開帳簾進了一遍,他耳聰目明,連原百福那句衝動之語都沒忘了複述。

 虞紹燮的表情十分驚訝:“他居然這麼說融兒?”

 虞紹承:“……”

 “阿兄,你還是稱蕭先生的名字吧,如今人多眼雜,你這麼稱呼他,或許會給旁人帶來不好的印象。”

 虞紹燮不理解,叫一聲融兒就能有不好的印象了?最多就是讓人知道他和蕭融很親近啊。

 但他們如今出門在外,確實不如在家的時候方便,多小心一些總沒錯。

 虞紹燮答應了,然後擰著眉沉思:“我原以為原將軍還是幾位將軍中最為開明的,但他今日居然用這樣的話侮辱簡嶠

,可見跟士人走得近了,在他看來便是軟弱的象徵。”

 虞紹承不置可否,他有另外的想法,他感覺原百福可能不是討厭士人,而是單純的討厭蕭融,就像他一樣,有時候他不高興了,也會在心裡稱呼蕭融“跟他搶阿兄的士人”,士人不過是一個身份,畢竟他阿兄就是士人,他是永遠都不會討厭士人的。

 ……

 虞紹燮不知道虞紹承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有些事情想通了。

 難怪簡嶠的態度變了,大約是蕭融臨行之前對簡嶠說了什麼,而簡嶠那個腦子跟大王差不多,他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人,所以洩露了一些端倪出來,而原百福也看出了這一點。

 虞紹燮忍不住的搖頭,他不理解蕭融為什麼這麼信任簡嶠,這種事告訴他多好,他能保證絕不讓任何人看出問題來。

 但就跟原百福一樣,打死虞紹燮都想不到蕭融提醒簡嶠的是提防軍中有變,他還以為是別的事情,但不管怎麼說,從這天起,虞紹燮都留了個心眼。

 *

 當晚虞紹燮把自己整合的情報拿去交給屈雲滅,看著這些,屈雲滅總算是覺得虞紹燮順眼一點了。

 鮮卑這段時日的垂死掙扎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它叫來了不少的小弟,比如柔然、夫餘、契丹、庫莫奚,還有很多很多的小部族。

 這些外援加一起都不足三萬人,但有個問題,這裡面有兩萬人都是騎兵。

 屈雲滅挨個的看向這些小國和小部族的名字,虞紹燮忍不住的向他提議,他有辦法不費一兵一卒就把這群外援瓦解了,因為這些外援不是所有人都跟鮮卑一條心,比如契丹,他們之前就被屈雲滅打跑過,這次根本就不想來,但鮮卑威脅他們,由於地緣的問題,他們不得不參戰,那大王完全可以給契丹一些好處,保證不會讓鮮卑追擊他們,然後讓他們躲回老家去。

 屈雲滅聽著虞紹燮的建議,然後慢慢點頭:“先生說的是。”

 虞紹燮一愣,他都有點受寵若驚了:“大王真這麼想?”

 屈雲滅抬起頭,對著虞紹燮微微一笑:“沒錯,這是個好計策,只是本王有一個更好的計策。”

 虞紹燮:“……”

 他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屈雲滅就笑著對他說:“就地把這些人全部殺光,削弱契丹的防備力量,待鮮卑成為本王的囊中之物以後,本王再親至契丹國都,如果他們的可汗是個聰明人,那就應該乖乖投降不再反抗,如此一呢?”

 虞紹燮:“…………”

 很有道理。

 也很土匪。

 這時候他反而覺得屈雲滅正常了,沒錯,這樣不聽他話的人,才是他們的大王。

 虞紹燮默默往外走,屈雲滅看著他的背影,想起蕭融以前總跟自己強調的,不能太獨,有什麼決策一定要跟身邊的人說,哪怕只說一兩句也好,這樣就能讓屬下感到他對他的重視了。

 “等等。”

 虞紹燮轉了回來。

 屈雲滅沉默一會兒,然後才開口說道:“明日我不打算發起進攻,先叫陣,讓那群酒囊飯袋站在先鋒軍的位置上,其餘部將則就地休息,養精蓄銳,待到夜間再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