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
第 116 章 “ 翻身
消息是午時前一刻送到的 , 而屈雲滅等人是午時出發的 。
屈雲滅與他的一萬兩十騎兵先行一步 , 後面的步兵則跑步跟上 , 從潼關到漢中盆地的關口將近幹裡的路程 , 雙方全都全力以赴的話 , 大約會有兩到三日的時間差 , 這已經是人類的極限了 , 再快的話 , 就是要人命了 。
沒人敢懷逆這時候的屈雲滅 , 即使他的要求太過苛刻 。 蕭融也丟掉了自己大部分的行囊 , 佛子會帶著這些東西回陳留王府 , 而蕭融除了穿著一身厚厚的騎裝 , 就在身上帶了一把劍 , 衛兵幫忙帶著他的包袱 , 那個包袱也很小 ,
只裝了必要的紙筆 , 他連一身換洗的衣物都沒帶 。
輕裝上陣便是如此 , 一點點的負重都有可能拖全軍的後腹 。
沒有招呼 , 沒有叮囑 , 人齊之後屈雲滅就翻身上馬 , 蕭融也爬上了一匹毛色偏紅的駿馬 , 這跟他平日裡騎的不太一樣 , 因為他平日騎的都是別人專門為他挑的脾氣好 、 性格溫順的名貴馬匹 , 這一匹性格不好 , 速度卻非常快 。
屈雲滅看著東方進清點人馬 , 中間他轉頭看了一眼蕭融 , 今日的蕭融不再像個球了 , 他的身體線條都明顯的顯露在外 , 他沒帶護手 , 也沒帶帽子 , 就是裹了一件黑到發亮的皮毛披風 , 北風烈烈 , 披風被吹著向後招展 , 蕭融播起眼皮 , 恰好看到屈雲滅望著自己 。
蕭融以為他要說什麼 , 但片刻之後 , 屈雲滅又把頭轉回去了 。
蕭融的眼神向下移了移 , 僅僅暴露在空氣中這麼一點時間 , 他就感到手上的皮膚已經發緊 , 本來年輕又細膩的表面此時佈滿了細小的白色紋路 ,
青色的血管也越發明顯起來 。
他是個南方人 , 但他現在也有一雙北方人的手了 。
不等他再思考什麼 , 聽完東方進彙報的屈雲滅已經高喊出發 , 蕭融瞬間拿頭 , 跟著其他的萬干將士一般 , 都用力的抖動了一下纓繩 , 然後大喊 :
商 1
好馬日行幹裡 , 而古人點評一匹馬算不算極品 , 要看它能不能日行八百里 。 但這是不是真的 , 人們也很難去求證 , 因為沒人會為了看看這馬能不能日行幹裡 , 就真的讓它十二時辰不間斷的跑 , 等馬跑完了 , 估計不死也廢了 。
所以這旬話相比於一句事實 , 更像是一個形容詞 , 一個人若想騎馬日行八百里 , 中間必須換最起碼三次馬匹 , 這還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 如果人多了 , 那速度肯定又要下降 。
人越多 , 行進的速度就越慢 , 屈雲滅的兵已經算是這個時代最能跑的兵了 , 當初光嘉皇帝可是在逃命的路上 , 結果他南迂的過程還持續了整整半年 。 為什麼 ? 因為光嘉皇帝吃不了持續行進的苦 , 只要當地還算安全 , 他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 , 大臣們自然是不敢停 , 所以日日催 、 夜夜催 , 好不容易才催得他老人家再次啟程 。
若是沒有鮮卑人在後面追著 , 他怕是能直接走上三年 。
這看起來太離譜了 , 半年難道鮮卑人還追不上來麼 , 可他們還真就沒追上來過 , 因為形勢複雜 、 因為有人不斷的拼命保護這位雍朝的最後一個君主 , 而那些人為了這個草包 , 是真的悍不畏死 。
這是此時的屈雲滅所沒有的東西 , 一直都是他在保護別人 , 他為自己的兵 、 自己的百姓斷後 , 沒什麼人會如此狂熱的保護他 。 啊 , 這麼說也不準確 , 一部分的鎮北軍是會這麼做的 。
而這也是屈雲滅的想法 , 從他的本心出發 , 他其實不怎麼在乎那些百姓會不會認同自己 , 他也不在乎外面的官員虛與委蛇 , 甚至就連他的衛兵統領叛變了 , 在他和李修衡那個小人當中 , 選了後者 , 他也不是那麼生氣 , 殺了就好了 , 殺了他就不在意了 。
他知道他的性格不討喜 , 所以他從未要求過每個人都要喜歡他 。
但他無法接受 , 那些他以為在乎他 、 忠誠他的人 , 突然對他露出了冷心冷情的一面 。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 , 就像是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孩住在糖果屋旁邊 , 糖果屋龐大 、 甜香 、 而且充滿了歡聲笑語 , 但他感覺還好 , 因為他手裡攘著幾顆獨屬於自己的糖果 , 他每天都要數一遍裡面的數目 , 發現一顆沒少 , 他就安心了 。
而現在一顆糖掉到了地上 , 他連忙去撿 , 卻發現糖紙破開了 , 裡面的糖早就被蟲子蛀空了 。
傷心 、 難過 、 憤怒 、 不可置信 , 自然都是有的 , 但還有一種他不敢說出來的心情 , 他看向另外幾顆糖 , 開始害怕那幾顆糖也會變成這個模樣 。
尤其是 …... 他手裡最大 、最漂亮 , 讓他每天都會忍不住盯著看好久的那一顆 , 哪怕不品嚐 , 只是看一看也會覺得好幸福的那一顆 , 他最重要的財產 , 最珍貴的寶物 , 會不會也 …...
屈雲滅坐在全速奔跑的馬上 , 耳邊的風聲蓋過了一切聲響 , 他跑在最前面 , 眼前除了荒野就是荒野 , 沒有一個人 , 這一幕往往讓他覺得豪情萬幹 , 暢快無比 , 但他今天頻頻回頭 , 而不管他什麼時候回頭 , 蕭融都掘著嘮 , 手握纓繩 , 永遠跟在他身後 。
蕭融說的不假 , 他是真的能跟上 。
蕭融全神貫注 , 他需要付出所有的精力才能不被屈雲滅甩開 , 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 因為馬跑得太快了 , 如果這時候他改變自己的動作 , 從馬上據下去的話 , 被馬踩成殘疾事小 , 被這群人發現他的秘密事大 。
厲害的馬不需要人抽鞭子 , 它會自動跟上前面領頭的同伴 , 蕭融已經很久沒變過姿勢了 , 腰背僵硬的要命 , 察覺到屈雲滅在看自己 , 他轉過目光 。
在差不多的速度當中 , 屈雲滅的面孔並非難以辨認 , 而蕭融也很清晰的看到了他此時的神情 , 一種很複雜 、 近乎懷疑的神情 。
蕭融一怔 。
時間真是過去太久了 , 在心裡罵屈雲滅的日子 , 彷彿都已經是上輩子了 , 他以前罵屈雲滅什麼來著 ?
對了 , 剛慨自用 、 不聽勸語 、 敏感多疑 、 重武輕文 、 暴虐噓殺 。
有的他改了 , 有的他裝作已經改了 , 而還有的 , 被他深埋心底了 。
蕭融看著屈雲滅 , 而屈雲滅在跟他對視一眼以後 , 就把自己的頭又轉了回去 , 這是奔馳的路上 , 他們沒有時間想太多的東西 。
從午時到午夜 , 屈雲滅只讓大家停下來一次 , 吃過乾糧又解決了生理問題以後 , 也就半柱香的時間 , 他們又重新上路 。
睡覺 ? 不用想了 。
一天一夜沒閤眼 , 蕭融也一聲不吭 , 他說過他不會拖屈雲滅後腹 , 所以不管屈雲滅打算怎麼做 , 他都只會安靜的跟上 。
而重新上馬以後 , 蕭融總算是意識到了一件事 。
所以 , 這才是真正的鎮北王 。
也是正史上那個被無數人詬病 、 同時也被無數人稱讚的鎮北王 。
由於蕭融替他擋掉了一部分的危機 , 所以屈雲滅在蕭融面前總是看起來很從容 , 蕭融甚至有時候會奇怪 , 那些說他苛待下屬的流言到底從哪傳出來的 , 因為屈雲滅對下屬其實很大方 , 該給的軍功 、 財物 、 職位 , 他全都給 , 雖說他喜歡罵人 , 但跟剋扣糧餉比起來 , 罵人真的不算太大毛病 。
這回他明白那些流言是出自哪裡了 。
但蕭融還是不打算說什麼 , 畢竟這回是事出有因 , 一兩次的話大家還是可以接受的 。
就這樣 , 正常行軍十日左右的路程 , 被屈雲滅硬生生的壓縮到了一日半 , 第二天半夜 , 子時和丑時的交匯時刻 , 屈雲滅等人成功來到漢中盆地 ,
他們正要往漢中郡的方向繼續前進 , 不遠處卻飛奔來兩匹馬 , 馬匹上的人還舉著火把 。
「 大王留步 ! 1 1“
馬上的人離得遠遠的便開始喊 : “ 大王留步 , 鎮北軍留步 ! 高丞相和眾將士正駐紮在西邊的殺虎坡上 ! “
屈雲滅勒緊纓繩 , 仔細聽了兩遍之後 , 他才朝後伸手 。
親兵替他喊停下的軍令 , 慢慢的 , 一萬多人全都停下了 。
高洵之他們也是入夜以後才到的 , 就比屈雲滅快了兩個時辰左右 。
漢中郡也被申養銳的人控制了 , 而且高洵之派斥候打聽到了更多的消息 , 申養銳本人並不在漢中郡 , 他們駐紮在梓潼 , 原百福也在那 , 還有他奪走的七萬多將士 。
高洵之不想打草驚蛇 , 同時也是因為他帶的人太少 , 貿貿然衝到漢中城門前 , 怕是直接就被他們包了餃子 。
他下令安營紮寨 , 亂哄哄的剛安靜一會兒 , 高洵之正要睡下 , 就聽到他派出的斥候又回來了 , 大喊著大王已至 。
高洵之 :“......“
這一路他都快把自己這身老骨頭顛碎了 , 居然還只是跟屈雲滅前後腳到 , 他心裡不禁湧起一陣後怕 , 幸虧他命令大家全速趕路 , 這要是讓屈雲滅先到 , 後果不堪設想 。
高洵之連忙從床上爬起來 , 他快步往外走 , 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了冒著銀光的雪飲仇矛 , 屈雲滅正站在軍營前面 , 跟先到一步的將領們說著什麼 。
見高洵之來了 , 那些人識趣的後腿 。
高洵之焦急的張口 : “ 大王來得太快了 ! 這一路定是未曾停歇 , 就算你吃得消 , 你也要看將士們吃不吃得消 , 我知大王心有怒火 , 但一一 “
話說一半 , 他愣了 , 他拙起手 , 揉了揉自己的眼睦 , 然後才驚叫出聲 :“ 阿融 2 1“
蕭融舉著一根火把 , 不是他喜歡舉這個 , 而是他舉著會感到有點睡和 。
高洵之一把將屈雲滅扒拉開 , 他兩步就邁到蕭融面前 , 很是震驚的問他 : “ 你怎麼也來了 , 我不是讓你回陳留嗎 ?“
蕭融回答他 :“ 陳留有宋鉞坐鎮 , 回去的事不急於一時 , 我更想和大王一起來解決軍中出了叛徒的事 。“
高洵之 :“......“
蕭融這說法輕飄飄的 , 彷彿原百福根本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 , 高洵之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句話 , 也怕刺激到屈雲滅敏感的神經 , 他想換個話題 ,
而想著想著 , 他突然又意識到一件事 。
高洵之閉上嘴 , 猛地看向蕭融 , 用一種十分奇異又不敢相信的眼神把蕭融從頭打量到尾 , 高洵之問他 : “ 你怎麼來的 2“
蕭融 :“......“
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問了 。
搞不懂人們為什麼總是明知故問 。
騎快馬 “
高洵之的眼神更加誇張了 , 他伸出手 , 指著蕭融的身體各部位 :“ 你 、
你就這麼騎了一路 ?1“
蕭融張口 , 但還不等他說什麼 , 高洵之已經上手了 , 摸著蕭融冷冰冰的臉蚺 , 還有他凍到發紅的耳垂 , 等到攘住蕭融的手 , 高洵之臉上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 。
他怒斥道 :“ 真是胡鬧 ! ! 1“
“ 你一一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 罷了 , 來人 ! 趕緊打幾盆熱水來 ! 你也就是仗著你自己年輕了啊 , 得了凍瘡 , 傷了根本 , 有你好受的 1 “
說完 , 高洵之把蕭融推給一個小兵 , 後者領著蕭融走了 。
而高洵之看著蕭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 等他彎腰進了一頂軍帳 , 高洵之才瞬間沉下臉色 , 緩緩轉身 。
他沒說什麼 , 他只是看了一眼屈雲滅 , 然後才邁步走回自己的營帳 。
屈雲滅臉色發硬 , 卻還是跟上了他 。
高洵之睡前點了個炭盆 , 此時軍帳裡還是比較暖和的 , 屈雲滅仍舊宏著全副鎧甲 , 當熱度襲擊了他的面孔之後 ,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要燒起來了 , 每個毛孔都在爭先恐後的爭奪熱源 , 這種熱讓他很不舒服 , 就像此時高洵之的眼神一般 。
高洵之並未跟他客氣什麼 , 而是直接就問 : “ 怎麼回事 ?“
屈雲滅擰眉 : “ 什麼怎麼回事 。“
高洵之見他裝傻 , 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 “ 看著蕭融又一次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 你竟然什麼反應都沒有嗎 7“
屈雲滅 : “ 我應當有什麼反應 , 行軍路上大家都一樣 。“
高洵之被他這語氣弄得愕然了一會兒 , 他的聲音突然大了一點 :“ 可這是蕭融啊 ! “
於你而言 , 最不一樣的蕭融啊 !
然而屈雲滅完全不是高洵之想象中的態度 , 他聽著高洵之這理所當然的語氣 , 還突然爆發了 :“ 蕭融又如何 ! 他不覺得他該有什麼優待 , 那我又為何要上趕著去給他 ! 你一過來便指責我 , 為何不去想想會不會是他做了什麼 1
高洵之愣了愣 ,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問 : “ 那蕭融做了什麼 ?“
聽著這個問題 , 屈雲滅卻突然沉默了 。
炭火無聲的燃燒著 , 熔岩般的火光從這裡消失 、 又從那裡緩緩亮起 ,
同時出現的 , 還有屈雲滅沉悶的回答 : “ 他給我蹠下了 “
「 在別人都跪著求我的時候 , 他也路下了 “
這裡不是盛樂了 , 盛樂之外的軍營非常大 , 因為他們駐紮了四十萬的將士 , 而這裡只有三萬多 , 甚至一開始的時候只有兩萬 , 所以每個軍帳之間離得還挺近的 。
蕭融坐在其中一頂裡泡腳 , 小兵說他端的是溫水 , 可蕭融覺得這水都把他燙疼了 , 而在他慢慢適應這個溫度的時候 , 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談話聲 。
帶著他名字的那幾句因為聲音比較大 , 所以傳來的格外清晰 。
蕭融雙手撐著床 , 他抬起頭 , 看向那個小兵 。
小兵朝他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
蕭融 :“......“
他表示不用這人幫忙了 , 接下來他自己就行 , 那個小兵頓時如蒙大敦 , 一扭頭就鑽了出去 。
拿著這個跟砂紙差不多的布巾 , 蕭融低下頭 , 像是玩鬧一樣的踩了踩水 。
想哭 。
這倆字是蕭融的心聲 , 而他的心聲用無比冷漠的音調說出了這兩個字
,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多 , 一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只有這麼點 , 所以想哭是正常的 , 不想哭才是不正常 。
王新用死了 , 他以為早就改變的命運其實又回到了原點 , 而他在預知的範圍內故步自封 , 他一心想著原百福會不會影響屈雲滅 , 所以在原百福離開以後 , 蕭融自然而然的就放鬆了對他的警惕 , 誠然 , 屈雲滅是他的責任和目標 , 可其他人 , 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
所以他才想哭 , 他太內疚了 , 跟屈雲滅沒關係 , 跟屈雲滅說的話也沒關係 , 跟屈雲滅誤解了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
漸漸地 , 水涼了 , 蕭融想要抬腿的時候才發現 , 自己兩條腹彷彿已經成了別人的 , 動都動不了 , 他皺著眉嘗試拿起來 , 卻只是拿起一丁點 。
蕭融開始思考就這麼睡的可能性 , 但如果真的這麼做了 , 等第二天醒來 , 他可能就變成殘障人士了 。
搖搖頭 , 蕭融還是費勁巴拉的把腳拙起來了 , 擦乾 , 然後喚小兵再給自己打一盆水 , 把臉和手洗洗乾淨 , 看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土的衣服 , 蕭融思考片刻 , 決定不脫了 , 就這麼睡 。
此時已經是丑時二刻 , 哪怕夜貓子這時候也該感到困了 , 更何況蕭融可是近乎兩天兩夜沒閤眼 。
吹了燈 , 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走到床邊 , 蕭融直挺挺的把自己砌到床上 , 睡得跟昏死了差不多 。
而又一刻鐘之後 , 一個高大的黑影走了進來 。
他還不知道蕭融已經聽到了自己說的話 , 老實說 , 說完以後他也有點後悔 , 為什麼這世上有這麼多需要他消化的東西 , 他不喜歡這樣 , 他不喜歡變得複雜 , 變得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什麼想法 , 他向來都是個誠實的人 ,
愛就是愛 , 恨就是恨 , 那麼涇渭分明的兩種東西 , 怎麼會混潺到一起去呢 。
坐在蕭融床邊 , 屈雲滅沉默了一會兒 , 然後他拿起蕭融的手 , 從瓷瓶裡拮出一些藥膏 , 他輕輕抹在蕭融的手上 , 尤其是那些變得乾燥的地方 , 他又多抹了一層 。
抹完這隻 , 再抹第二隻 , 把蕭融的兩隻手都抹的油光水滑以後 , 他看了看蕭融的臉 , 感覺他睡得非常熟 , 於是他把蕭融側躺的身體微微掰過來 ,
然後就著一點點的光亮 , 仔細看了看他的面孔和耳朵 。
看起來還好 , 沒有凍壞 。
檢查完了 , 屈雲滅的眼神又移到蕭融的面孔上 , 睡著的他看起來好安靜 , 沒有那些狡骶的眼神 、 也沒有那些刺人的話語了 , 他靜靜的躺在這 , 丿巧又真實 , 彷彿給人一種錯覺 , 似乎他會一直這麼乖下去 , 聽話的躺在他的掌心 , 做那顆他最珍視的寶物 。
屈雲滅拿起手 , 他的掌根輕輕朝蕭融的臉頰移動 , 剛剛他給蕭融抹藥的時候 , 他做的無比淡定 , 可像這樣趁著蕭融睡著 , 輕輕撫一下他的臉 , 他卻膽怯了 。
他能做到的最大幅度 , 就是隔著一釐米的空氣 , 這樣想象一下如果他能真的貼上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 如果蕭融醒著 , 看著他 、 默許他這樣做 ,
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
但這是不可能的 。
那一釐米的空氣是他們之間短小又不可逾越的屏障 , 是他可憐的自尊 , 也是他給自己設立的最後底線 。
人不可能一直思考下去 , 總有回神的時候 , 而屈雲滅回過神來以後 ,
看到這個姿勢的自己 , 他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可笑 。
再想想兩天前看著蕭融跪下去 , 卻無能為力 、 甚至都不敢跟他提這件事的自己 , 這就不是一點了 , 而是非常可笑 。
蕭融把他變成了一個通情達理的人 , 因為他會想 , 在蕭融眼裡就是這樣的 , 他們是君臣 , 蕭融總是跟他強調為君者要怎麼做 , 如何顯露自己的神高地位 , 所以他言行如一 、 以身作則 ,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
可是屈雲滅的本性又沒有那麼通情達理 , 理性的時候他會壓抑自己的想法 , 但當理性消失 , 衝動的心緒佔領了高地 , 屈雲滅就很想問蕭融一句話 。
「 你為什麼一一從來都不心疼我呢 。“
小小的軍帳當中迴響著這句低低的呢喃 , 聽到自己的聲音以後 , 屈雲滅感覺自己更可笑了 , 朝人討要這種東西 , 這真是世上最為不堪的行為 。
掘了據唇 , 屈雲滅把藥瓶收起來 , 他幫蕭融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 又把蕭融的手塞了回去 , 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
深夜 , 萬籟俱靜 , 連軍營都徹底安靜了下來 , 只有巡邏的人時不時的在帳外走過 。 衛兵警惕的看著前方 , 從未關注過他身後的營帳 。 因此誰也沒看到 , 在這頂小小的軍帳當中 , 屈雲滅走了沒多久以後 , 蕭融突然翻了個身 , 他又側躺起來 , 因為在他看來 , 這個姿勢睡著最舒服 , 也最暖和 。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