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說起來,這件事中途雖也歷經曲折驚險,但還算是走得順利,能如此順利,有一半是因為三家積怨已深,在其中一家眼中,另外兩家會做出什麼缺德的事都不意外。

 就像好好的兩軍對戰,天都突然橫插一腳,乍一看面面相覷,細想之後天都也是能做出這種事的德行。

 趙巍騎在坐騎身上,看著遠處幕一手掌一揮,巫山駐軍開始進攻,心提到了喉嚨口,他側身問身邊的李逾:“公子負傷在身,第八感是否還能用出來。”

 “能。”

 李逾

 四方鏡裡的消息已經堆積成山,他師尊放話他再不滾回去就再也不用回了,寒山門也不用回了,而且穆勒也被他搜走了所有東西,用聖者之器捆了丟在蘿州密室中,解決完琅州的事,他得儘快回去。

 “徐遠思還沒出來?”

 趙巍搖頭,面色凝重:“沒。”

 這是整件事情中溫禾安唯一預料還沒應驗的地方。

 他話音才落下,就見王庭駐軍前撕開一個空間裂隙,出現在畫像中的徐遠思和另一個男子露出面來。

 徐遠思在王庭手中過了人生中最為難捱的三個月,這群人根本不拿傀陣師當人,哪裡有用就往哪裡搬,而且他不知道王庭是怎麼打算的,他們囚了徐家這麼多人,究竟準備做些什麼——肯定不會是好事。

 這就如同鈍刀子磨肉,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身形消瘦了一圈,眼下兩團烏青綴著,日夜面對江召那張陰沉沉摸不透的臉,無數次生出想就地起陣拉著他同歸於盡的想法。

 溫禾安不是給了他傀線回應嗎!

 為什麼跟穆勒打,跟溫流光打,打完這個打那個,打得江召臉色一天一個樣,也不見來撈他一把。

 此時此刻,他腳才踏著地,身後那位江無雙的親信就壓低了聲音命令:“開傀陣,輔助大軍戰鬥。”

 徐遠思抵著牙無聲冷笑一聲。

 這樣下去,他非得被王庭這群王八崽子活生生耗死。

 徐遠思眼仁裡映出巫山列隊整齊的兵陣,無可奈何,手掌貼到地面上。

 無聲的湧動從掌心擴出,漸漸牽連住身後的王庭軍,才要有近一步的動作,就見耳邊傳來驟烈的風聲與江無雙親信的怒吼聲,後知後覺一抬頭,見有一戴著獠牙面具的男子從天而降,袖裡生風,將王庭看押他的人掀得原地一翻。

 就在這個當口,徐遠思被他拎著後頸一提,身形暴退,退至安州軍前。

 整個過程很快,快到徐遠思腦海中唯有一個念頭:他這是被救出來了,還是又被天都劫持了。

 江無雙的親信見狀,反應過來後腦子一怔,隨後是滿手冷汗,方才過招是在須臾之間,但實力已經辨了高低,人一丟,憑他一人必定不可能捉回,且……巫山軍已經殺到眼前,領頭陣的是巫山天縱隊的指揮使幕一。

 沒有九境傀陣師施法佈陣,他們可能會將琅州都丟掉。

 這個時候,趙巍等人已經換了身裝束,偷偷從安州軍中潛出來,兩軍如蝗蟲般將要對撞在一起,李逾扯著徐遠思將他往趙巍的方向一送,又從袖子裡丟出幾樣靈器,盯著他不緊不慢地道:“溫禾安說,讓你脫困後即刻去琅州州城佈陣,防住想要反攻進來的王庭軍,拿出你九境傀陣師真正的本事,不然,她會親自將你送回王庭,就當今日沒救你。”

 徐遠思先鬆一口氣,而後咬咬牙。

 走到哪都是辛勞命,走到哪,今日都得布這個陣。

 但他和溫禾安好歹有舊交情,總比落在王庭手裡好。

 趙巍是真擔憂這兩家打起

 來,走得一步三回頭,在第三次往回看的時候,見李逾躍至半空,左手一握,手背上青筋突起,而他喉結滑動,聲線一字一句從面具下瀉出:“第八感。”

 趙巍停住腳步。

 無形的浩大力量自他體內層層疊疊擴出,汪洋倒洩般漫開,與那日和穆勒交手時不盡如人意的效果不同,殘酷的戰場,揮動的刀戈,閃爍寒光的甲冑才是它真正的主場。

 沅河兩岸,三家駐軍加起來超過十萬,才要戰成一團拼盡廝殺,第一抹血液還未噴湧而出之際,所有將士手中的刀劍槍戟不受控制地從緊握的掌心中墜地,在下墜的過程中便碎為齏粉,甲冑和圓盾同樣如此。

 他們雙手在同一時間被禁錮,飛退回原位,茫然睜大了眼睛四顧張望,戰心才起,就已歇了火。

 籠罩範圍之廣,力度之強,連幕一與王庭幾位守將也受了影響,卸了一半的力。

 饒是他們出身頂級世家,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第八感。

 這仗還沒打,就不得不結束了。

 李逾從半空中墜到河畔茂密的蘆葦叢中,穩了穩身形,手掌因為脫力而微微發顫,被他面無表情控住。他就地給自己劃開一個空間裂隙,同時吞了把藥,馬不停蹄趕往蘿州。

 靠在裂隙中的靈流中,他垂著眼,往身後各自後退回攏的三軍方向瞥了一眼,眉眼懨懨,聲音啞而低,玩味似的將自己第八感的名字念出來:“止戈。”

 當年,在第八感上,李逾遲疑了許久,他是在已經選好第八感,就待確認的那一剎那,沒忍住遵從了內心一點意願,折中要了在打鬥中能發揮一部分作用,又能在戰場上發揮更大作用的第八感。

 選了之後,頭一次被聖者呵斥,被自家師尊用竹篾追了整整一月。

 就那麼一丁點虛無縹緲,聽起來就可笑的意願。

 縱我一人先行。

 願有一日。

 九州戰事終結,人間止戈。

 ==

 陸嶼然抵達結界時,溫禾安手中的四方鏡終於傳來消息。

 她垂眸細看。

 趙巍:【不負女郎所託,琅州已奪,徐家少主被救下。】

 【前來相助的公子也已回程。】

 與此同時,陸嶼然的四方鏡瘋狂閃動,他沒看,徑直走到溫禾安跟前。

 她將四方鏡一收,抵著樹幹的身體繃直,所有事情全部按照計劃實施,一口氣完全鬆下來後,身體的虛弱和滾熱再也無法遏制,她抓了下他的手臂,沉沉闔眼之前,喊他:“陸嶼然。”

 “我又贏了。”

 陸嶼然完全接住她,純正的靈力朝她體內渡去,這人燙得像火一樣,到處都是傷。

 攬住她的同時,他將她身上所有拼殺出來的傷勢悉數收入眼底,寸寸巡視,手掌幾乎止不住攏了下,瞳色越沉越清,劃開四方鏡,準備叫羅青山過來。

 四方鏡上炸開了鍋。

 商淮一連發出了十幾條消息,字樣觸目驚心,都是一樣的意思,心中的震撼難以用言語形容出來:【我們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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