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等活的人
首都附近的火車站，還有一些通向外省的長途汽車站，此時都已經發布了犯罪嫌疑人的協查通報。
要追查的是一個有唇顎裂的成年男子，年齡大概在五十多歲左右。
不過現在根據那個店老闆的說法，應該剃了一個光頭，穿著一件帶有補丁的中山裝。
說實話，這身裝扮在這個年頭並不顯眼。
中山裝這種東西，哪怕是在九十年代，都有不少上了年紀的人喜歡穿著。
綠色的帽子，藍色或者軍綠色的上衣，藏藍或者深色的褲子。
然後腰間有一顆尼龍繩，拴著鑰匙。
這是八九十年代很多人的打扮。
當然最缺不了的就是腳上的那雙解放鞋。
……
陳青峰自己也有，說實話，那身衣服以前陳青峰給了家裡的老人，穿了很多年，料子還是嶄新嶄新的。
以前的衣服注重質量，因為衣服這種東西輕易不可能扔掉。
哪怕是破了，縫縫補補依舊要穿。
甚至包括被子面，這些東西一用就是幾十年。
因為那年頭人們普遍窮，無論是衣服還是家裡的被子面，或者其他的一些布料，全都是生活中必不可少但負擔又比較重的東西。
可誰能想到幾十年之後，衣服這種東西就成了快消品。
因為國內的生產能力上來了，產品的質量也不需要那麼嚴格了。
就算質量嚴格，人家穿了可能一個夏天就覺得不喜歡了，然後就扔在一旁。
說實話，有的時候還真不是質量的問題，而是消費心態的問題。
……
陳青峰腦子裡胡思亂想，騎著自行車，說實話，他現在是有壓力的。
但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不喜歡坐在辦公室裡，沒事的時候就當一個文員，他更喜歡馳騁在廣闊的天地裡。
做一個自己熟悉的工作。
不過，巨大的壓力也讓陳青峰有的時候感覺難以承受。
比方說現在，如果真的放跑了這個傢伙，那雖然說最大的責任都壓在宋紅軍的身上，可是他跟老宋之間，該怎麼說呢？都是自己的好兄弟，總不能只讓老宋頂這個黑鍋吧。
陳青峰騎著自行車在衚衕裡面轉悠。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回現場，仔細研究一下那傢伙的行為軌跡。
奇怪的是，整個衚衕區，尤其是幾起案件發生在不同的地方，而這些地方的人都沒有見過這個流浪漢。
衚衕這種地方不同於小區或者單元樓，你在一個小區？同小區住的人，很可能你一輩子也不認識。但是在衚衕這種地方，哪個門哪個院，誰住在裡面？家裡是幹什麼的？很多人其實心裡都清楚。
因為大家日常接觸的實在太多了。
公用的衛生間，公用的水龍頭，還有炒菜時，鄰居就在彼此能看得見的地方操作。
當然，你要問陳青峰更喜歡哪種生活方式？陳青峰肯定還是更喜歡樓房，不過，這種特殊的生活方式，其實也有好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人情比較濃厚，街坊鄰里之間的情誼比較真摯，壞的一面則是居住環境極差。
自行車一路穿梭在衚衕裡，白天的時候這裡的感覺又不一樣，有收廢品的，因為最近這幾年，一些人來首都這邊落腳，開始從事廢品回收行業。
陳青峰知道，最早從事這些行業的人當中有很多人，其實後來發展的都不錯。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二環三環買了房。
這也可以看作是一門生意。
除此之外，還有騎著三輪車挨家串戶賣菜的。
也有一些賣自制農用品的，比如自家的花生，又比如自家榨的小磨香油。
陳青峰騎著自行車拐過一道彎，然後隔著老遠就聞到了芝麻醬和香油的味道。
路過的時候小范隨口一句話，陳青峰一下就聽懂了，對方說的居然是古城的口音。
古城市特產的就是香油，陳青峰從小生活在那兒，現在已經很久沒回去了。
不過他把衚衕繞了一個遍，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好像忽略了這個人情社會對陌生人的容忍度。
衚衕這地方確實比較封閉，但也不是說所有的外人都會引起注意。
比如這些做小買賣的。
比如？
……
一輛馬車被趕了進來，陳青峰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車上坐著的人穿著的衣服也很破。
但是他的破衣爛衫卻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馬車停下之後，有一些住戶就走出來，然後只見那個穿著破爛的傢伙，開始把馬車上的煤卸下來，一塊一塊的堆進院裡碼好。
首都的居民也是要燒煤的。
陳青峰突然意識到，也許那傢伙不光是流浪漢，還有自己正經的職業。
……
如果那傢伙真的要跑，那現在攔在他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他沒有錢怎麼辦？
可如果他有辦法掙錢呢？
陳青峰停下自行車。
然後在大街上尋找著合適的人。
終於，他看見門口有個老頭坐在那裡抽菸。
於是他上前。
“老師傅，我問一下，咱這邊，這下水道容易堵嗎？”
“堵！怎麼不堵……”
“那這平時都是誰負責呀？”
“嗨，外面的歸市政管，院子裡面的就不歸人家了，你要想通下水道掏個糞坑什麼的，就得自己去找人了！”
“找人？去什麼地方找人？”
“好說呀，你從這衚衕出去，等過了對面的馬路，在那個橋下面，有一堆等活的，要找人的話就去那邊，唉，我說同志，我沒見過你，你是剛搬來的嗎？”
“我就是路過，順便看看情況！謝謝您！”
陳青峰聽到這句話，有一種預感。
於是他騎著自行車出了衚衕，按照那位老師傅的指示，找到了一座天橋。
過街天橋的下面，確實有人群聚集著。
這邊像是一個熱鬧的市場，周圍有不少賣菜的，當然也有人舉著牌子就在路邊。
周圍的人很多，陳青峰都不知道，距離首都核心區這麼近的地方，居然有這麼多人。
看來這是一個自發組成的人力市場。
而且市場的主流其實就是農閒下來的農民。
夏天的時候，糧食已經種下了，在農村有大量的勞動力人口湧向城市，因為華北周邊人多地少，農村根本用不了那麼多的勞動力，這些人就在城市裡，需要尋求一些打零工的機會，哪怕賺個幾十塊錢也好，起碼能掙個醬油醋香油的錢。
尤其是到了冬天的時候，更是如此，甚至不少人過春節的錢就是這麼來的。
陳青峰感覺自己還是不太瞭解老百姓的生活，有的時候在國外待久了，反而水土不服了。
他推著自行車，漫步在這人群當中，眼神掃過一個個，在這裡等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