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敬亭 作品

第516章 《入殮師》

 

本來他也考慮過把故事發生地放在內地,但如今內地的社會矛盾、職業偏見等問題較之香江這種資本主義社會仍不夠激烈,所以他想來想去還是用了香江。

 

主人公叫林大悟,早年學大提琴考入了美國知名的曼哈頓音樂學院,但他並不是那種天賦出眾的樂手,中年之際被樂團裁員,遭遇職業危機。

 

在美國找不到好的工作後,他打算回香江當個鳳尾,結果卻事與願違,本來談好的工作丟了。

 

他這樣的樂手在香江本來就不好找工作,無奈之下不得不踏入入師這一行當。

 

從大提琴手到入師,這一身份轉變充滿了戲劇性與衝突感。

 

「我覺得《入師》最大的優點是它遠鬼神,不管是在西方還是在東方,死亡往往都會被人為的與宗教扯上關係。

 

《入師》在這一點上特立獨行,完全拋棄了宗教意味,即便它裡面有對佛、道、耶三教的描述,可在朝陽的筆觸之間那些宗教行為不過是安慰劑而已。

 

把話題集中在生命與死亡之間,更接近事物的本質,才更觸動人心、調動人的真情實感。」

 

眾人熱火朝天的討論持續到深夜,他們已經很久這種為一部小說激動亢奮、

 

熱血沸騰的時候了。

 

這天晚上本來是電影之夜,可大家都顧不上了,要麼在看小說,要麼在討論小說。

 

到第二天週日,那些後來的也看完了小說,參與到了討論中,形勢比開作品研討會還要熱烈。

 

一直到週日下午,大家終於疲乏了,停止了討論。

 

於華最後問了林朝陽一個問題,「朝陽老師,咱們國家沒有‘入師’這個稱謂吧?你怎麼會想著給小說起這個名字呢?」

 

他的問題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紛紛將目光投向林朝陽。

 

「入師確實是生造出來的詞。不光是在我們國家,在很多地區和國家從事殯葬行業,都是不受人待見的工作。

 

香江管這些人叫件工,日本管這些人叫納棺夫,這些稱呼背後所寄託的往往都是社會對這類人群的輕視。

 

為了寫這部小說,我在香江殯儀館———·

 

林朝陽將他在香江殯儀館採風的經歷講了一下,然後接著說。

 

「像阿豪、阿蓮他們這樣的人在這個社會上有很多。儘管我們總提倡職業無分貴賤,但落實到現實生活中大多時候只是一句空話。

 

知青為什麼要回城?現在大家都說,研究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背後的邏輯又是什麼?我想我不說大家也明白。

 

之前在給這本書定名字的時候還有一個選擇,叫「送行者」,可最後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用「入驗師」比較好。

 

入師’這個稱謂也許改變不了什麼,但至少可以慰藉一下這樣一群人。」

 

林朝陽語氣平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場眾人聽完之後眼神之中不由得流露出幾分仰慕之色。

 

原來「入驗師」這個書名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意與巧思,

 

大家忍不住心生感慨,大概也只有林朝陽這樣的思想,才會造就出這樣一部出類拔萃的作品吧。

 

見完了《入師》的廬山真面目,眾人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鄭萬龍哀求林朝陽:「朝陽,你這部小說要不給我們雜誌發表吧。」

 

自從《闖關東》以後,林朝陽的小說已經不再通過文學雜誌發表了,都是直接出版。

 

他不缺雜誌發表那點曝光,雜誌曝光反而還有可能影響小說銷量。

 

鄭萬龍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他拿出「蘋果滯銷,幫幫我們吧」的勁頭,跟林朝陽哭訴這兩年文學雜誌生存環境的艱難,企圖博得林朝陽的同情。

 

他這一番哭訴,林朝陽還沒表態,祝偉先坐不住了。

 

鄭萬龍現在是《十月》的副主編,他也是《人民文學》的骨幹力量啊。

 

之前不給雜誌發就算了,現在要給也不能給《十月》,當我《人民文學》是死人?

 

祝偉橫插一槓子,讓鄭萬龍有些不滿,大家是朋友不假,但組稿面前無兄弟。

 

好稿子就像女神,追的人一窩蜂一窩蜂的,你但凡鬆解一點,就不知道被哪個黃毛給撬過去了。

 

「你們倆先別吵,我也沒說要給你們誰家發表啊!」

 

林朝陽看著祝偉和鄭萬龍一言不合就槓上了,無奈的出來勸架。

 

「朝陽,這事跟你沒關係。事我先跟你提的,是他非要搶。」

 

「什麼叫我非要搶?稿子又沒給你,怎麼讓你說的成了你的一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想讓。

 

《人民文學》和《十月》同為國內的頂級文學期刊,又都在燕京,平日裡因為約稿的事沒少發生爭執。

 

當年謨言的《紅高粱》本是祝偉約的稿子,《十月》的張守仁看了稿子覺得寫得好,就拿回了編輯部。

 

得知消息的祝偉怒不可遏,打電話罵罵咧咧的從《十月》手裡搶回了稿子。

 

還有林朝陽的《高山下的花環》,當年本來劉昕武都談好了要在《十月》發表的,卻硬是被上級部門放到了《人民文學》發表。

 

像這樣的案例近年來發生了不止一兩次,今天新仇舊恨疊加到一起,祝偉和鄭萬龍大有一決高下的意思。

 

林朝陽倍感無奈,其他人則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給兩人出主意,想辦法決出勝負來。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於華偷偷的溜了出去,找了個長安街上的電話亭。

 

「喂,小琳姐,我跟你說——”

 

祝偉和鄭萬龍的頭最終沒有決出勝負,畢竟倆人也不可能真的幹一架,但這件事不算完。

 

隔天,劉昕武和謝大鈞在小六部口衚衕口相遇,眼神對視之際,火藥味十足。

 

劉昕武前年因為「舌苔」事件差點下崗,經過一番誠懇檢討和自我批評後才得以重返崗位,現在仍是《人民文學》的掌艙人,謝大鈞則是《十月》的第三任主編。

 

兩人氣勢洶洶的走進林朝陽家,還未及開口,就見沙發上坐著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兩人先是一愣,而後如臨大敵。

 

「你們幾位肯定都認識,我就不介紹了。」林朝陽在一旁說了一句。

 

確實不用介紹了,《人民文學》的劉昕武、《十月》的謝大鈞、《收穫》的李小琳,國內三大頂級文學雜誌的當家人齊聚一堂。

 

除了一些重量級的會議,這樣的場景還是第一次。

 

「小琳什麼時候來燕京的?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劉昕武臉上笑吟吟,可語氣聽著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今天剛到,本來還想辦完事去你那打個招呼呢。」

 

李小琳面色如常的回應,又跟謝大鈞點頭寒暄了一句。

 

「小琳同志也是為了朝陽同志的新作?」

 

打完招呼,屋裡的氣氛陷入了沉靜,

 

隔了幾秒,還是謝大鈞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動開口詢問李小琳。

 

「是啊,我聽人說朝陽的新作打算找雜誌發表———.”

 

林朝陽連忙攔住了她,「小琳姐,我可沒說過這話。」

 

李小琳笑著看向他,「那可能是我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