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咖加冰 作品

第19章 天衡19

 不像天衡山,光聽到它的前身名叫啟神殿,自己就已是忍不住要哭了。

 黑夜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他能徹底親近許曄舟,卻無法同等對待他們此世肉體的共同父母。

 這件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在此時越發怪異起來,像根刺入他心頭的刺,從前只是掛在表皮,但現在,這針徹底紮了進來,讓他不得不在意。

 侯涅生大概率知道答案,但那傢伙十有八九會回答不能說。

 黑夜甩了甩頭,煩躁得眼眸再次呈現出血色。

 過了一會兒,黑夜想,管他呢,反正時機到了,他肯定會知道的。

 他將心頭的煩躁一步步壓下,快步走上山,沒過多久就來到了位於半山腰的墓園。

 這個墓園有些偏,地段也不是很好,連安保的大門都不怎麼專業,黑夜甚至不用找隱蔽角落翻牆,直接大搖大擺走進去就行了。

 黑夜從未來過墓園這樣的地方,哪怕很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但這個話題對他來說仍舊是遙遠而不可及的。

 不說異能者本身會比普通人有更長的壽命。

 黑夜對這人世間沒有遺憾、也沒有期待,所以他享受生活,只要不是必須情況就鮮少委屈自己,尤其是物質方面。

 倘若哪天真到了必死的結局,他也能欣然接受,某種意義上說,他也能就此擺脫紛雜惡意的騷擾了。

 但是......當他看到站在墓碑前、低頭垂眸的侯涅生時,那種欣然赴死的想法就猛然消失不見。

 這裡的燈光昏暗無比,老樹的繁茂枝葉顯得深邃而幽暗,伴隨陰冷而沉重的夜風將死亡的氣息渲染在墓園的每一個角落。

 侯涅生站在墓園的中心處,現實裡的一身白衣,感知裡的人形空白。

 他是這裡最亮的色彩,但也最空洞,最冰冷的色彩。

 絕望的灰色、死亡的濃黑......世間萬物、包括那紛雜的惡意同樣充斥在他周身,數不清的色彩包裹著他,但他卻染不上半分。

 於是,他曾無數次渴望死亡,又不得如願地活下去,一直活下來,活到了今日。

 謂天地同壽,日月同輝,然天地易改,日月輪轉。

 斗轉星移間,萬事萬物皆有變數,皆有始終,只有面前這人再無變數,有始無終。

 他淌過最漫長的歲月河流,登頂最高寒的力量山巔。

 他可俯視萬物眾生,強大到可以坐擁所有、卻偏偏一無所有,連個同沐風雨,共待朝暮的人都沒有。

 一瞬間,黑夜對這人間起了貪念,甚至貪婪到想要永遠地活下去。

 哪怕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那什麼該死的過往記憶也好,只要自己能長久地活下去就夠了。

 不過幾秒,這種貪婪又變成讓他脊背發寒的後怕。

 黑夜想,侯涅生等了多久才等到自己呢?

 他是如何獨自走過漫長歲月的呢?

 他又該如何面對自己必將到來的死亡呢?

 不遠處,侯涅生察覺到黑夜遲遲沒有過來,剛一轉過身來,黑夜的瞳孔就輕顫兩下,久遠的碎片記憶再次湧來,他看到那熟悉的白色背影背朝自己站在前方。

 黑夜知道這是大臨時期的侯涅生,他看到夕陽將天邊的雲彩燒得火紅,把侯涅生的衣衫都染成了橘色,影子也在同樣霞紅的草坪上無限延伸。

 而他面前還有一塊墓碑,但碑銘正好被擋住,黑夜完全看不到上面寫了什麼,只聽那時的自己溫和地問:“你生氣了?”

 記憶碎片裡的侯涅生顯然很生氣,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慍怒:“列缺明顯是在跟那小狼崽子鬥嘴,你為何要真的同意?”

 過去的他反問:“你對死亡是怎麼看的?”

 “他人命中註定之事,而我永不可得之物。”過去的侯涅生回道。

 “所以我說過為你賦名但不予字號,朝代不可束你,世人不當留你,我也是一樣,世間萬物於你而言皆是過客,你註定將一個人向前走去。”

 過去的他用溫和的語氣緩緩說道:“那人死去了,但他的親友摯愛仍舊記得他,甚至不惜用靈魂換他來生不再苦楚,所以啊,他死去了,也仍舊活著,活在至要之人的記憶中。”

 “不是存在即為死亡,遺忘同樣也是死亡。”

 “因此我想在自己肉身腐朽、靈魂消散之前,告訴你何為死亡,怎麼面對死亡,又該如何獨自走下去。”

 黑夜看到過去的侯涅生明顯僵住了。

 夕陽的光芒徹底消散,冰冷又慘淡的月光包裹在他身上,他身體僵硬得可怕,如同被冰封一般,冷得窒息,冷得絕望。

 黑夜聽過去的自己繼續說道:“學會面對,逐漸接受,慢慢釋然,最後銘記,讓我、讓所有你覺得重要的人在你的記憶長河中永生。”

 過去的侯涅生回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做到的,你若敢死,我就......”

 “那就當是我的命令吧。”

 過去的他打斷侯涅生的話,這般說道:“命你如我現在這般,良善當許,心誠則允,身願身還,魂祈魂歸,然後在眾生的祈願和善意中走下去,等待故人歸來和離去,直至你身隕魂消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