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繾綣78
江旭頓了頓才道:“我跟金隊走的那天段嬸又哭了,不過她是抱著我一邊笑一邊哭的,她說我跟金隊走的話她就放心了,可她還說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萬一我一走就是幾十年,長大了變樣子了,她認不出我了該怎麼辦?”
他說完這段往事又不解地問:“謝哥,你說我當時是想的呢?”
謝陽蟄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回答,冰冷的鏡片後,他眼簾微垂,竟是短暫地恍惚起來。
他雖然負責教江旭,但兩人不是搭檔,他的搭檔又是翟薩那條愛惹麻煩的蛇,讓他總是必須抽身去給她收拾爛攤子。
蛻變時期的翟薩就是條披了人皮的蛇,她靠著以前為人時的記憶,雖不理解但模仿出人該有的樣子,模仿得有七分像,成功藏匿了本能的獸性混跡到人堆中。
可裝太久是會累的,因此翟薩在外人面前裝得極好,在顏司等人面前稍稍裝裝,等到他面前時就是半點不裝了。
這條蛇在他面前不裝到什麼地步呢,看翟薩的人形裸體已經是常態了,有時打開衣櫃還能見到一條拿自己襯衫墊背的蛇。
不管是出任務還是回來休息,他都要去酒吧撈人或擋男人,去公園抓蛇或河邊撈蛇。
最離譜的幾次,他還要去和野生動物園的管理員溝通,告訴他們這條蛇不是動物園的,不要因為這蛇花紋漂亮就想私吞了,更別想隨便出個價就買下來。
翟薩最大的配合就是以蛇形爬到他身上,用實際行動告訴別人自己和他很熟。
相比之下,謝陽蟄覺得教江旭怎麼做人真是件非常輕鬆的活兒,只用坐在這裡聽江旭說些常人聽起來極為恐怖的日常故事就夠了。
他教江旭做人這件事翟薩也知道,那條蛇偶爾也會問他問題,不過問的是卻是怎麼裝人才得更像一點。
每年總局的心理評測公佈結果後,翟薩還會同他調侃說自己今年的分數又變高了。
介於這種情況,謝陽蟄覺得自己其實有兩個學生要教,兩個學生的情況類似,可其中區別也非常明顯。
翟薩在謝陽蟄看來更像是忘記了,她忘記了如何做人,不理解人類某些行為蘊含的深意,但卻知道只有人會這麼做,所以是人還是獸,全看她想不想裝。
江旭則是全然不懂,他在以完全態的獸類思想慢慢接觸,瞭解、學習關於人類的一切事物。
他難以理解的複雜情緒,落在謝陽蟄這裡卻可以被輕易解讀。
可惜謝陽蟄能解讀不是因為明白和理解,只是因為有過相似的經歷而已。
那個年輕女人瘦得脫像,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年幼的謝陽蟄,環抱謝翊川的手臂上滿是劃痕,淚水糊滿了憔悴的面容。
“年年,年年,我的年年啊,媽媽真的好想你,年年想不想媽媽,年年一定很想媽媽對不對?”
“我的年年啊,媽媽捨不得你,可我要是走了,我真的撐不住了.......”
“年年,媽媽好想為你撐下去啊,媽媽想看你長大,可是我真的撐不住了,我想死,我好想好想死啊.......”
女人精神狀態極差,說話也變得瘋瘋癲癲地,她哭著哭著,又摸出一塊被她藏起來的玻璃碎片笑了起來,“他能害我肯定也會害了你的,我死了下一個肯定就是你......”
“年年,媽媽不想留你一個人,媽媽保護不了你,所以媽媽帶你一起走好不好?”
“年年,你跟媽媽一起走,好不好?”女人握緊玻璃碎片,血從她掌中緩緩滲出,流過刀口剛剛結痂的小臂,緩緩滴落在地,“年年,媽媽捨不得你,媽媽想保護你,想看你長大成人,可媽媽真的撐不下去了。”
“你跟媽媽一起走吧,跟媽媽一起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吧.......”
女人最終沒能成功,因為醫護及時衝進來攔住了她,又將謝陽蟄從她懷中拽出來,安慰謝陽蟄別怕了,別怕了。
翟薩罵謝陽蟄的一個詞其實罵得很對——不解風情。
而不解風情的背後是對感情的過度冷漠,就像當年被醫護安慰時,謝陽蟄知道自己該害怕,可他又完全不會害怕。
幾乎相似的一件事,江旭卻與他截然相反。
那年披著人皮的懵懂小獸不能理解人類為何哭泣,人言磕磕絆絆,無法明白對方話裡的深意,只是本能地記住幾個自己能聽懂的詞,不要長大,不要變樣子,怕認不出來了.......
於是,步入成長期的小獸用盡方法將自己定格在少年樣的皮囊下。
以理性的角度分析,謝陽蟄完全無法理解端木隨的決定,他想不明白端木隨為何讓難以共情的自己來教授一個情感充沛的小獸。
尤其是在端木隨清楚知道自己過往的前提下,那傢伙明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