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夢醒16
空曠的懸崖上夜風呼嘯得厲害,吹亂了岑憬的髮絲,寒氣鑽入肌膚、滲入血肉、蔓延至靈魂。
他莫名疼得厲害,可竟是說不清到底為何而疼。
好像他有一樣獨屬於自己的寶物,可寶物全身覆蓋無法拔除的刺,只要觸碰就會傷了自己。
他捨不得丟,甘願用手捧著。
就這麼捧了很多很多年,他不明疼痛,只覺苦澀得厲害。
今日得人提點,他低頭一看,經年累月,他的雙手早已鮮血淋漓。
“是罰嗎.....”岑憬呢喃道,“翟薩,你說是誰要降下這樣的罰呢。”
“岑隊,你其實知道答案的。”翟薩無奈聳了聳肩,“跟蕭問遠的情況差不多,有侯涅生站在你們身後,不可能有人敢降下這樣的罰,除非......”
剩下的話翟薩沒說,但岑憬已然知曉,除非這罰是他們自己求的。
更確切的說,岑琛這人自由無拘,性子也狂,他若是犯了錯定會竭力去彌補,但絕不可能主動討罰。
只有岑憬會這樣,一邊彌補,一邊自責,似乎必須要有個懲罰來減少他內心的愧意。
什麼樣的懲罰夠極致呢。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他們這樣的現狀竟是哪樣都佔點。
除此以外,他想不出第二種如此刻骨銘心的懲罰,今生短暫不到三十載,回望便已是這般疼了。
“這懲罰真的太苦了。”岑憬眉眼間流露出一股無法抹去的惆悵,“好像有把刀時時刻刻在心間剜著,什麼時候經不住疼,什麼時候便會徹底斷掉。”
“上輩子,我和他,我們究竟犯了什麼錯,以至於我要求來今生這樣的罰......”
翟薩活了兩百多年,可這種陳年往事她回答不了也猜不出來。
或者說,除了天衡山幫忙降下今世懲罰的那位,沒人能回答岑憬。
好在岑憬也不需要有人回答他,只要翟薩站在這裡安靜當個傾聽者就夠了。
偽裝成人的毒蛇尚有人情味,可山間的風卻半點不懂,嘲弄似的,呼嘯聲越來越大,吹到人身上也越來越冷。
翟薩依舊穿著清涼的露臍裝和短褲,到她這種地步的異能者已是不懼四季變化。
可好巧不巧的,翟薩是條會冬眠的蛇,她覺得再吹一陣子,自己怕是要找個地方打窩睡上幾天了。
不懂人情的夜風越來越冷,在冷到極點的那刻,岑憬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有些輕,像是疼到無法正常說話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錯,前塵往事,過眼雲煙,罰一輩子就夠了,今生這一遭太疼太苦,我已經......”
風突然大起來淹沒了岑憬的話,就像是遠方的岑琛感受到什麼,強行操控了這裡風,不讓自己聽到餘下近乎審判的話語。
是已經撐不住了,還是已經原諒了。
剛剛那一陣風聲大到刺耳,翟薩就站在旁邊都無法聽清。
除了岑憬自己,無人再能知曉淹沒在風中的究竟何種字句。
翟薩覺得是第二種,岑憬這人心太軟了,如果不是同樣的臉,她很難想象兩人居然是兄弟。
第一次見到兩人身上那根若有若無的紅絲時,翟薩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之後又當他倆是有那方面的意向。
可這麼多年過去紅絲依舊搖搖欲墜,翟薩終於明白原因了,兩人其實不該是兄弟的。
世俗之物應有盡有,凡塵美景觸手可得,可偏偏這情愛一事.......
情成縛身網,愛作剜心刀,一生不得可,亦是不敢放。
翟薩忍不住朝岑憬看去,確切地說是在看他身上的紅絲。
這絲要沒了,可就徹底斷了,她可沒侯涅生那麼大的本事能綁紅線,她最多隻會拆。
看了半天,紅絲沒斷,反而深了不少。
“翟薩,多謝了。”岑憬淡淡道,“至於這個真相,無論如何都別告訴死禿鷲。”
“放心吧,岑隊。”想要冬眠的翟薩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又提起精神道:“我絕對把這事爛在肚子裡,除了你永遠不會再告訴第二個人的。”
岑憬又說了聲“謝謝”才原路返回,走到一半時翟薩聲音從後面傳來,“岑隊,你好好休息吧,今晚我加班守個夜。”
“那就麻煩你了。”他沒拒絕翟薩的好意,轉身朝另一側走去。
這是岑憬早年出任務時留下的習慣,人型在山野之間休息非常不安全,除了要防範同為異能者的罪犯偷襲,還要警惕其他野獸的騷擾。
相較之下,獸型不僅能省去不少麻煩,還會更加安全。
他找了個離營地不算遠的地方,在一棵粗壯的老樹下化作獸型。
黑豹優雅地甩了甩尾巴,藍寶石般的眸子被月光襯得晶瑩,即使安靜地臥在樹下也全身都散發著一股高貴氣。
臥下後,他下意識抬頭朝樹梢看去,可粗壯的枝幹上什麼都沒有。
岑憬覺得自己今夜有些多愁善感,又盯著空蕩蕩的樹梢看了片刻才拉攏下腦袋,有些遺憾地閉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