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咖加冰 作品

第32章 偷心

 她抱過自己,哄過自己,還會逗自己開心,直到母親突然病重。

 容憬垂了垂眼簾,溫潤的嗓音顯得無比真摯,“疏香,憑我現今身兼要職,我大得直接騙你我是陛下派來的,而非這樣坦誠直言。”

 疏香是老婦人曾經的丫鬟名,是裴厭雪為她取的,已經有幾十年沒聽到了。

 她的眼眶有些溼潤,容憬又道:“從我能光明正大離京開始便一直在暗中找你,疏香,我找了你十多年。”

 “你......”老婦人的聲音啞了起來,“少爺,你執著找奴婢作甚。”

 容憬回道:“我來要我母親生前被容頌阻攔,未來得及寄給外祖父的那些信。”

 老婦人糾結起來,“你要那些信做什麼?”

 容憬溫潤含笑的眸底劃過一抹鋒芒,“我要容頌將不屬於他的東西全部吐出來,變回他曾經一無所有的落魄模樣。”

 老婦人沉默半晌,將房門拉開,轉身進屋,“小少爺,隨奴婢來吧。”

 容憬拿到信件出來已是晌午,村長要留他吃飯被以有要務在身的理由婉拒。

 以正常騎馬來算,要在盛元和西北大漠間往返起碼需兩月左右。

 眼下容憬出來不到十日,時間還充裕得很。

 他從村子出來,走了百米有餘,厲琛已經備好馬匹等在那裡。

 兩人騎馬去城鎮的路上,厲琛問:“如何,拿到你要的東西了麼?”

 容憬應了一聲,臉上疏離的虛偽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實,“她還同我講了很多母親以前的事,我母親以前......”

 厲琛鮮少見容憬發自內心的笑,聽他斷斷續續,追憶般說著母親裴厭雪的事。

 待他說完,厲琛切入正題,“容公子,你為何非要趕在太子繼位前動手?”

 容憬溫聲解釋道:“新帝登基必將大赦天下,此後一年,縱有十惡不赦之罪也只會終身監禁天牢而非處死。”

 “死亡這懲罰對容頌來說太輕了,他要看旁人坐上屬於他的宰相之位,自己則一無所有地被囚監牢,至死都無法再翻身走出去。”

 他的語調溫潤若年末初雪,可說出的話語卻極致寒涼。

 更令人不寒而慄的是,他要報復的目標是他的生父。

 厲琛非但不覺恐懼,反是笑了起來,“容公子,你真是會藏啊,容頌知道你藏了這般反心麼?”

 “他自是不知的。”容憬垂下眼簾,自嘲道:“可惜我這也是隨了他,他這人最會的便是偽裝和藏匿。”

 細細數來,自那年東山被擒,兩人相識已有十六載,亦是共同奔波了十六載。

 厲琛見容憬這副模樣,狀似隨意地問:“容公子,樂意同我講講你和容頌的恩怨麼?”

 他散漫自由慣了,又是做俠盜的,性子不說狂放不羈,也是吊兒郎當,極其喜好逗人,動手動腳都是常態。

 這些年,他對容憬說過不少出格話,也做過不少出格事,可卻是第一次問起容憬的過往。

 他等了半晌沒等到容憬開口,無奈笑笑,“容公子,不說拉倒,別搞得跟我逼.....”

 “我母親身子骨弱。”容憬打斷厲琛,略帶哀傷地講道:“應是孃胎帶的病氣,她一到雪天便容易染風寒,總是坐在閣裡燒著暖爐,.....”

 往前數幾十年,前朝之時,裴紹為宰相,有一嫡女名裴厭雪。

 裴厭雪生於冬日,那年落雪不斷,她也高燒不斷,算是歷盡坎坷才艱難活下來,也便有了厭雪這個名字。

 到了成婚之年,裴厭雪因身體原因不易出嫁,裴紹便為她從青年才俊中招婿。

 前朝君王昏庸無道,容頌有狀元之名卻不得官

職,更是整日遭他曾經瞧不上眼書生和小官吏的調侃。

 於是,容頌被招婿入了裴府,藉此終於謀了一官半職。

 裴厭雪雖是身子骨弱,可自幼調養得當,生下容憬後也沒落什麼病根。

 彼時,容頌與她已成婚四年,官職往上進了幾品,在朝堂上勉強有了說話的權力。

 容憬兩歲那年,容頌徹底站穩朝堂,他得以帶妻女搬出裴府。

 裴厭雪冬日無法外出,她只得抱著暖爐,窩在閨閣裡看窗外落雪,看院中梅花迎霜盛開。

 她不喜冬雪,卻喜梅花,從小服侍她的丫鬟便叫疏香。

 在容憬幼時記憶中,父親待母親極好,出了裴府更是有空便陪在母親身邊,喂藥都不假手於人。

 可隨著父親朝中官職變高,母親的病卻越來越重,他們回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容憬四歲的冬天,初雪落下那日,裴厭雪咳嗽不斷,咳到最後竟是咳出血來。

 容頌求請陛下派宮中太醫來給裴厭雪診病,除了從小喝到大的藥,又增了一副禦寒用的藥。

 那天,容頌見裴厭雪鬱鬱寡歡,陪她帶容憬回裴府住了幾日。

 裴厭雪其實預感到了什麼,可容頌有狀元之才,只要給他臺階,他便能爬得飛快。

 他與裴府早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於是,回裴府的那幾日成了容憬兒時記憶裡最後的快樂時光。

 回到自己家,裴厭雪常常抱著他,略帶哀傷地輕聲教導。

 “藏起來,像你父親那樣藏起來,藏到所有人都看不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