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封神與盤古
“不過,”寵渡話鋒一轉,“明明是他們狗眼看人低在先,你倒好,不爭口氣不說,還送出去一袋兒,真當錢是撿來的麼?徒兒我存幾個錢很辛苦的。”
“曉得你不容易,”老者“哦喲”一聲,“這不每次葫蘆空了,都是讓你去偷酒嘛,還不是想為你省幾個酒錢?”
師父這個人,該怎麼去形容才最貼切?
大概只能用“老”這個字了。
老頑童。
老酒鬼。
老騙子。
老饞貓。
老狐狸。
老不正經。
……
其他的不提,單說吃喝這一項已是世間少有。按老頭子的話講,“酒這個東西好比女人,到底是偷來的最香。”
為取一口好酒,寵渡進過不知多少達官貴人、富甲豪紳的府邸,連俗世皇城都闖過好幾回了。
沒辦法。
宮廷珍饈,路邊小食。
瓊漿玉液,瓢飲豆羹。
不論貴賤,但凡人間美味皆系老者所好。
“您老還有臉說?”寵渡故作忿恨,“拿回來的酒,哪回不被你喝個精光,讓我舔罈子?”
“小兒家家的,喝什麼酒?”
“還不是被你帶的?”
“天大的冤枉。咱爺兒倆剛遇見那會兒,你就開始搶流雲葫蘆了。”
“口說無憑,誰知真假?”
“再說也全非壞事嘛。”老者撇了撇嘴,“三天不練手生。那皇城高好幾丈,你翻進翻出正可練練輕功,也是得了好處的呀。”
“懶得跟你扯,老沒正經。”
“怎麼跟為師說話呢?”
“我說錯了?”
“小沒正經。”老者吹鬍子瞪眼兒,“話說回來,破財免災。若有機會,今日給出去的你連本帶利討回來不就行了?”
“就怕人家未必領情啊。”
師父微微一笑,“哦?”
寵渡聞言不語,只朝身後努了努嘴。
正路經一個小食攤子,一老一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各買了一碗辣粉,眼角余光中,見李二鬼鬼祟祟綴在後面。師徒倆不動聲色,邊走邊看邊吃邊聊,不露絲毫異樣。
一種默契。
一種共歷生死磨合出來的心照不宣。
“還以為你沒發現,虧得為師瞎操心。”
“咱們一入城就被跟了。”寵渡道,“我看了半天,就這一個。如何,往紅了辦還是往白了辦?”
紅者生。
白者死。
“畢竟人家的地盤兒,咱們初來乍到,宜解不宜結。”老者咂了咂嘴,“不過他幾個身上的酒味兒那叫一個醇啊,定有好酒。若真能跟上來,不妨討兩口酒嚐嚐。”
寵渡明瞭:紅辦。
卻在此時,後方突起紛亂。
“讓開、讓開。”
“快趕不上最後一回了。”
“前面的別擋道。”
原是一夥人持械趕路,那打頭的壯漢肩扛一口金絲大環刀,也不知遇上什麼事,急得跟火燒眉毛似的,一路橫衝直撞弄得“雞飛狗跳”。
趁此騷亂之際,師徒二人彼此打個眼色,閃身入了街邊一條巷子,提氣縱身躍落牆頭,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待李二好不容易擠出人堆著急忙慌跑過去,但見街邊空空如也一條僻巷,哪裡還有人?
“小崽子當真好躲,可別讓二爺曉得你的去處。”李二十分無奈,跺腳暗罵了一句,悻悻而回。
而師徒倆這邊幾個起落,從窗戶先後跳進酒樓二層。店夥計不防躥出倆人來,把手上食盤眼見著抖翻落地,卻又眼疾手快撈了起來。
寵渡雙眼微縮,暗歎:“這涼城倒真是臥虎藏龍。”卻聽老者呵呵讚道:“小二哥好身手。”
“兩位客官過獎了。”那夥計擺手言道:“咱也就三腳貓功夫,撈盤子還行,打架可難說了。”
“怎地,涼城裡老打架麼?”
“唉,可不是麼?”店小二直嘆,“老先生是不曉得,涼城那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啊。”
“誠不欺我。”寵渡聞言暗笑,想起先前那撥凶神惡煞的人,心說就這樣的秩序,城裡能太平那才怪了。
“咱就一端盤子的,”店小二接著道,“只是見得多些,不過能依葫蘆畫瓢耍幾招,沒讓您二位見笑才是。”
“小哥切莫自輕。”老者道,“適才讓小哥受驚,實在是我二人的過錯,對不住。”店小二急急一回禮,道:“老先生言重,小的早習慣了。”
“怎講?”
“再有十幾日,便是淨妖宗三年一度的‘招役大典’……”店小二剛開了個頭,卻被樓下突起的喧嚷打斷。
“最後一回了、最後一回了。”
“那小子趕緊滾開。”
“本就沒趕上,再耽誤了時候,大爺宰了你。”
怎麼又是“最後一回”?
話音聽著耳熟,寵渡循聲細看,正見一群人沿著木梯躥上來,那當首之人不正是先前街上的那名壯漢麼?前後這才多久,其金絲大環刀上便沾了血,顯見剛被壯漢用來砍了人,還沒來得及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