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印
誰承想,血蝠王竟暗裡聚集了如此強大的陣容,穩壓道門一頭;趕上黑風渡劫,破印一事就此出現莫大的變數。
此等局面下,已不宜袖手旁觀。
倒不是說加上自己三名羽化級妖王后,就一定能扭轉局面,但好歹要搏一搏。
能阻止破印固然最好;就算攔不住,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因為如果現在攔不住血蝠王,等老妖出來,就更鬥不過黑風一脈了。
“小兔子,”老狼陰惻惻地笑著,“你說是為什麼哩?”
兔子本就是狼族的口糧,故而對狼有著天然的恐懼。那兔妖一瞅老狼臉上的表情,忍不住打個激靈,說話頓有些結巴,“我、我在問白姐姐,你你你不要過來。”
“三位同道,”落雲子終於尋機插上了話,一時聲震四野,“既然都不願黑風出來,不如聯手做他一場,如何?”
“臭匹夫,誰跟你同道?”
“哈哈哈哈,這算是堂堂淨妖宗宗主在求本王?”
素知落雲子心思太深,姥姥向來不喜,此刻更不屑與之搭話,倒是老狼與雉雞精尤為憤慨,幾乎異口同聲地將落雲子奚落了兩句。
話雖如此,但是個人也能看出,當下若不聯手,是決計攔不住的。只落雲子好言相邀,吃了癟卻不好發作,氣得嘴角直抽抽。
“別扯那些沒用的。”蠍妖喝道,“能文爭何須武鬥?咱們憑本事說話。”
“當心林子裡。”一直沉默寡言的柳精,冷不丁地開口,雙眼片刻不離地掃視著山林,彷彿其中潛藏著什麼可怕的存在。
“怎麼,”蠍妖回應道,“還有?”
“有股氣,很淡,”樹精小意點了點頭,“我無法鎖定其具體位置。“
“很強?”
“很強。”
“不對啊,除了那些一心修持的死腦筋,山裡頭排得上號的差不多都到了,莫非……是桃谷裡的那五個醜物?”蠍妖忽而想到什麼,話鋒急轉,“是人是妖?”
“人。”
“人?!這可難辦了……”
“他自己不現身,我也沒法迫他出來。”柳精又以神念叮囑守護血靈鼎的四妖,“林間還有人,多留意自家後背。”
“有趣,這娃娃竟能感應到我?”一道人影隱沒在林間的黑暗裡,遠望著柳精嘖嘖稱歎,轉而重新將目光落在那抹妖嬈的白影上,眼中柔情似水,“小狐狸啊小狐狸……”
姥姥這邊似有所察,猛然回首,卻又失了先前的那種莫名玄感,卻聽一旁老狼開口,“寨主……”姥姥應道:“你也察覺到了?“
“嗯,還有人。”
“來者敵友難料,你切勿大意。”
“寨主也小心。”老狼應承著,心中卻想:“也不知胡先生是否到了……若來的人是他,興許今夜局面尚有轉機。”
話間,一圈木刺自四面八方射來,紮起滿林子的塵煙。姥姥與老狼搶先遁開,分頭望牟臨川衝鋒。這邊二妖也錯身掠起,各自迎擊,僅留下柳精護法。
尤其那兔妖,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只能硬著頭皮上,卻因心中的懼意,總不免掣肘,一時間無法全力應戰,落了個下風。
“惡狼休得猖狂。”半空上看護血靈鼎的金雕王看不下去,身形一晃已然追將過去,“玉兔妹子,我來助你拿下此賊。”
狼自然是怕雕的,戰局逐漸反轉。
不過,最可憐兔妖,面對老狼,本就受天性壓制,而今又來只雕,——此二位可都是吃兔子的主兒啊,真個愁煞人也。
縱然金雕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被兩類天敵環繞,玉兔又是個小女娃娃,心頭如何不怵?把一身本事僅使出五成來,與雕王聯手之下也不過跟老狼鬥了個旗鼓相當。
同時動作的不止金雕王,本來護鼎的豬妖也引開了雉雞精。此外,紅角犀牛也下地來,與柳精分前後立定,護持牟臨川煉化血靈鼎。
目力所及,混戰驟起。
落雲子戰住了血蝙蝠。
回千朵戰住了錢鼠王。
方榮芝戰住了青獅。
沈道富戰住了穿山甲。
姥姥戰住了黑蠍子。
老狼戰住了玉兔與金雕。
雉雞精戰住了豬妖。
包括牟臨川在內,場間明面上攏共十九位羽化妖王與元嬰老怪,其中十五位參戰,比兩百年前封印黑風老妖時的陣仗還大,說是“神仙打架”也毫不為過。
寶光電光火光,連綿交錯。
炸聲風聲雷聲,聲聲不絕。
天上林間地下,遁影閃爍。
爆裂的刀光劍影與天地元氣飛射四散,令地面上不少妖兵遭罪,被分解成肉塊乃至肉沫。而存活下來的,紛紛閃避,恐受池魚之殃。
而未曾參戰的三位妖王,同樣無法完全置身事外。二妖護法,一妖守鼎,時刻提防著散落下來的寶光,一心護法。
外圍的廝殺,宛如一場猛烈的風暴,圍繞著一箇中心,——牟臨川與血靈鼎,守印的千方百計近身,破印的一心將戰圈拉遠,如此糾纏,勢成水火。
但在修為相差不多的情況下,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彼此,等閒不得脫身。這般兩相僵持,只讓破印一方撿了大便宜。
畢竟並非進行完全的血煉,無需反覆溫養,眾妖王爭取的這點時間,已足夠完成祭煉了,但聽盤坐在地的牟臨川起聲暴喝。
“嗬——”
便見原本滴溜溜急轉的血靈鼎轟然一震,彷彿破開了什麼桎梏一般,血煞之氣噴湧而出席卷四野,與天穹之上的劫雲高低相襯,輝映爭奇。
說起這血靈鼎,實可謂殺器。
自叛出淨妖宗後,牟臨川苦耗百年時光將施加在鼎上的所有禁制盡數抹除,此後數十年,也不過勉強煉化了六七成,使之成為可用之寶;時至今日,情勢所迫下,輔以血煉之法,方才將其完全掌控。
冥冥之中,一股水溶交融的玄妙感應充盈心間,牟臨川眼綻精光,全力朝鼎內灌注著靈力,做最後的衝刺;同時望炎窟山的方向,聲振八方,“黑風道友……請準備。”
似是回應,從山口處爆散出更為濃烈的妖氣,漆黑如墨,凝為實柱,宛如火山噴發般直幹雲霄,令原本轟擊封印的雷電詭異地消散了。
有感於此,鬥戰雙方不約而同罷手。尤其道門這邊,落雲子四人尋機遁開,想重新評估一下當前形勢,再做打算。
原本焦灼的戰局,出現了暫時的緩和。
“這……”
“怎麼回事?
“雷劫散了麼?”
“祖爺呢,渡劫失敗了?!”
對當前的景象,低境者不明所以,但對於場間一干高境界的修行者來說,卻是不言而喻的。
看看那閃爍不斷的電光,聽聽那連綿不絕的悶雷,瞧瞧那愈發厚重螺旋劫雲……哪裡會是什麼好兆頭?
更為狂暴的劫雷,正在醞釀著,卻始終不曾落下來,明顯是黑風老妖刻意控制氣息,達到了某種平衡,只等牟臨川完成祭煉,一舉引雷破印。
這一刻,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劫雲上。黑風一脈無不大喜過望,護法三妖王更是因此恍神,一直緊繃的心絃出現了片刻的鬆動。
恰在這當口,林間的黑暗中,空氣出現一陣細微的波動。
“不好……”柳精感應敏銳,頓覺到危機驟臨,忙掐法訣,怎料來人更快,自己法印將成未成時,一根繚繞著怪異符紋的玉指在瞳孔中極速放大。
——啪。
一聲輕響,指頭落抵眉心,符紋隨即鑽入泥丸宮,束縛原靈。柳精一顫,頓如石化般動也不動,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被從內而外顯化的符紋包裹起來。
“封印?!”柳精暗呼不好,在意識模糊前,只聽到幾乎同時想起的兩個人聲,隨即便陷入無邊的沉寂之中,對此後發生的事再不知曉。
“得罪了,勞煩道友小歇片刻。”
“卑鄙。”
來人一擊得手,並未就此耽擱,說話的工夫,頓腳一閃,直本牟臨川,迎面突現一道氣牆。
道人揮袖,牆塌了。
又碰上個壯實的身影,道人起手拍了上去。
砰!!!
原是側邊的紅角犀牛反應過來,料定那氣牆擋不住,也來不及有其他動作,只仗著皮糙肉厚,閃身將牟臨川護在身後,硬生生了受此一掌。
“竟穿透老牛的這身糙肉?好雄渾的真元。”犀牛暗駭,壓不住大口鮮血噴落身前,道:“就便是藏起來的那人?牛爺爺最是看不慣這等偷雞摸狗,有本事正經幹一場。”
受到反震之力,一白袍道人被迫顯形,面巾遮臉,眼角帶笑,“道友言重了,某人若真的有心下殺手,怎會只是封印而已?不過感念你我修行不易罷了。”
“聽你這意思,是捨不得下殺手?”
“封印不破即可。”
“呸,好強詞奪理。”牛妖啐出一口血沫子,“明明是偷襲,還說得如此堂而皇之。”
“某人能力有限。”
“你哪條道兒上的,報上名來?”
“天地蜉蝣,不提也罷。”
“我道為何蒙臉,原來果真見不得人。”
“激將無用。”
“那就扯點有用的。”牛王哼哧兩聲,“可敢與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請賜教。”
話音剛落,半空上傳來一聲吼,——“老牛,我來也。”原是守護血靈鼎的最後一名妖王,千年老鱉精,也往這邊趕,還在半路就叫嚷開來。
“你這憨鱉,”牛王卻數落道,“不好好守鼎下來作甚?”
“你有傷不便,咱倆速戰速決。”
“都走了誰來護法?”
“本王自有計較,”血蝠王催功傳聲插了一句,“且牟道友那邊也快了,一旦成事便有能力自保,你兩個儘管去。”
沒了後顧之憂,牛王誓要找回場子,聯手老鱉戰住了白袍道人,將人逼離場間,往高處飛去。與此相反,血蝠王卻飛抵低空,振臂高呼:“小的們,起陣。”
“嚯——嚯——”
原本躲藏的妖兵妖將們紛紛現身,山呼海嘯般聚攏,將牟臨川圍在垓心,按照某種既定的軌跡運轉走位,分分合合間,透出一股玄妙的波動。
這樣的動靜,自然逃不過天上一干妖王、老怪的法眼。
“會是胡先生麼?……”老狼趁隙止住腿上的血口,服下半粒丹藥,看著腳下不斷碰撞的三團閃光,又循著感應,望了望那道麗影。
遠處,姥姥懸停在空,同樣眸光爍爍,眼也不眨地盯著這最後出現的蒙面道人,卻無奈其靈息頗為詭異,似經過刻意的偽裝,令人一時難以判別其來歷。
而道門這邊的關注點,又不一樣。
“結界?!萬不可叫他成功。”落雲子眉梢微挑,當即甩動長袖,把風花雪月圖祭起半空,剎那間將晦暗的天地照得一片通明。
怎料寶圖堪堪變出本相,血蝠王伸手一指,那捲軸受兩種無形之力的反向作用,驟然一僵,懸在半空直打顫。
正值罷鬥,兩邊見狀,紛紛抬手指向風花雪月圖,暗自角力。
然而,守印一方僅有七人,對上破印的八名妖王,數量上吃虧,寶圖終究不得展開,被落雲子無奈地收回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