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滅頂之災
長亭外,古道邊。
青燈下,濁酒杯。
涼城外十里有一亭,——就是當初寵渡與老頭子商定的匯合點;此刻,時值後半夜,卻有一麻衣老者端坐於亭,自斟自飲。
忽而,老者雙目一凝,看向炎窟山,喃喃罵道:“臭小子,好好的‘八卦雲光帕’被你使成這樣,想氣死老子?”
老者“唉”了一聲,旋即抬手拍落桌面。
手起時,只空空一掌。
手落時,多出一塊方木。
啪——
清脆的敲擊,似酒樓裡的說書先生落下了驚堂木,看似尋常,卻彷彿跨躍千山萬水,瞬間傳至炎窟山,化為一道霹靂。
轟!!!
異響突起,群妖呆若木雞。
黑風老妖的感受則更為強烈,耳中回聲隆隆,似那聲音不單響徹天地,更直接在自家識海炸開,登時顱內轟轟魂不守舍,一個踉蹌險些栽落,從指尖射出去的黑光也因此斷了。
“什麼人?!”老妖穩住身形。
“閒人。”
回應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來自天外。隨即一股無形壓迫自天而降,沛然莫御,在與氣流的急劇摩擦中,激起無數黑白相交的氣痕,如髮絲般掛滿夜空。
靈壓。
化神靈壓。
那場景,就像連這方時空也因難堪其重而行將崩滅似一般。
同為人仙,彼此之間自有玄感,黑風抬眼觀瞧,剎那間燭照千萬裡,卻只見一盞朦朧青燈,把燈旁之人左右看不真酌,心湖不由掀起滔天巨浪,“比我還高?山中幾時出了這等人物?!”
至於道門老怪與眾妖王,心間驚悚有過之而無不及:神境巔峰是不值錢了麼?這等角色,平日裡首尾不見,外人連屁都聞不到一個,今夜一來就是倆?
“道友來此何干?”黑風眉頭微蹙。
“阻你。”
“擋我作甚?”
“此三人,你殺不得。”
“僅此而已?”
“還有地上那個紅皮娃娃。”
紅皮娃娃?
一眾目光掃視片刻,最後落在寵渡身上。
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寵渡示意自己也不知情,心頭卻叫苦不迭:天劫之事本就惹眼,好不容易揭過去,怎麼又被人仙一句話將眾人視野拉回自己身上?
誠然,“老爺子”的話不啻免死金牌,卻也埋下一樁不大不小的隱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道門推在前面當作擋箭牌了。
不幸的是,後來事態的發展果然如寵渡所料;幸運的是,眼下道門四老怪的心思全在別處:一介煉氣嘍囉,何德何能有化神人仙在後撐腰?
就因為先前引動的天劫異象?
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了;但在黑風老妖這裡,劫象一事還另藏深意。
早在此前密謀破印時,黑風就聽血蝠王提過寵渡與與那面圓盤的干係,加上今夜所見,更加確信圓盤承載著驚天之秘。
場間見天劫者眾、知圓盤者寡,——僅黑風、蝠王與寵渡自己,所以即便此刻將寵渡擄走,也只會讓人誤以為與劫象有關,斷不會聯想到其他方面。
黑風原本的打算,是事後再動手,萬不料半路跳出個人仙來要保寵渡。
“看樣子,這老傢伙同樣所知不詳,不然怎會任由一個嘍囉揣著異寶亂跑?”黑風思慮急轉,“姑且藉此機會掩一掩,免被人察覺蹊蹺,左右那臭小子跑不了。”
瞬間想得通透,但為免招疑卻不能主動妥協,反需以進為退,黑風於是笑問:“那三個好說,但這煉氣的小娃娃,老朽緣何就殺不得?”
“我不允。”
“哼,好大口氣。”
“從此刻起,你若再動他四人半根毫毛,我屠你全族。”那言語中仍不見半分火氣,彷彿在敘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這位藏在暗中的老爺子觀戰多時,若非主動現身,黑風也未曾察覺,”寵渡聞言暗想,“足可見其化神經年,實力必然強橫無匹,滅族之語絕非戲言。”
不過,另外一個問題又出來了:這老爺子既有此實力,為何早不現身,阻止黑風破印出山?
難道姍姍來遲?
不像……
從胡離的話不難推知,這老爺子自始至終都關注著戰局,若非那方寶帕頂不住了,只怕還不得出手。
而黑風老妖這邊,事關全族存亡,也不敢託大,更難解其來意,將心比心忖了片刻,試探著問:“道友只是路過此間,還是有心湊個熱鬧?”
“無他,只看看有無閒事。”
“道友好管閒事?”
“只管閒事。”
“吾族霸業,卻非閒事。”
“那我不管。”
“既如此,老朽倒不好再為難他四個小輩,道友且隨意。”黑風竊喜言道,“若有緣再會,老朽定要討杯酒吃,還望——”
“前輩且留步。”落雲子生怕那老爺子就此走人,根本不等黑風說完,“妖族為亂,還請前輩出手,還涼城內外一個清平。”
“你幾個先前看戲不挺歡實麼?”其聲帶著幾許怒意,“要老夫出什麼手?還是回你的淨妖山,找橫眉那老匹夫去。”
沈道富三人聞言,那叫一個悔!
面對黑風飛昇,正需化神人仙主持大局,無奈四宗老祖至今音訊全無,本自堪愁;誰承想天無絕路,偏偏又碰上一位,卻因先前顧慮太多選擇袖手旁觀,進而開罪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