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地龍打滾
原本激戰半宿後不免疲乏,但此刻,寵渡卻跟打了雞血一般信步遊逛,東聽三言西聽兩語,一圈兒下來對事情的脈絡也做出了大概梳理。
按時候反推,金光出現的當口,恰逢炎窟山那邊觀劫,而自己正處在那一段無知無覺的玄妙狀態中,差不多與圓盤將金箍打入泥丸宮在同一時間。
想起金箍,寵渡趕回自家的小草棚,暗窺片刻後,不見四周有何異常,這才凝神內照,小心翼翼地遁入泥丸宮中。
天,依舊是血色的。
但……之前洶湧的血海風平浪靜。
寵渡大喜,循著感應找到小胖娃,見其依舊閉目盤坐神態安然;不同的是,胖娃腦袋上罩了一頂光圈,正是借圓盤生成的金箍。
“這金箍竟能壓制妖性?!……”寵渡愈發高興,雖然這種情況可能只是暫時的,但的確能有更多時間來尋找破解之法了。
妖性,——準確來講如今是妖魔之性,自打侵體以來,便成為壓在寵渡心頭的一塊大石,如今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寵渡心絃稍松,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
此後三兩日,皆是如此。
而炎窟山中的消息也傳開了,隨著黑風老妖出山破境一事不脛而走,涼城中陡起軒然大波,捲鋪蓋跑路的肯定有,但絕大多數人選擇繼續留守。
“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怕什麼?”
“又不是沒有過這光景,想那老妖怪當初何等猖狂,不還是被山上的老神仙封了兩百年?”
“多少次獸潮,咱不也扛過來了嘛?”
“對,有淨妖宗坐鎮,那些妖怪能掀起多大風浪?老子還就信淨妖宗。”
“祖祖輩輩都在這裡,就算出了城又能去哪兒呢?誰能保證,其他地方就沒有妖怪、永遠太平了?”
不論抱著何種態度與盤算,涼城的凡夫俗子大抵是樂觀的,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除了響應城主之命提高警惕,一切照舊,與往常幾無二致。
與此相較,淨妖山下的小日子,卻出現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變動。
雖然地面上開了不少裂口,卻影響有限,並不耽擱種田,除了必要的修行,似乎因為背靠淨妖宗這條大粗腿,眾人並不擔心妖族之事,閒時仍舊喝酒吹牛。
小道消息,就此迅速傳播開來。
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煉器、藥香與神泉三宗不單山頭支離破碎,門下弟子更是在這次災劫中折損過半,如今正大行方便、廣招新徒。
如此良機,各路人馬聞風而動,涼城中的獵妖客與山下的雜役,前前後後少了近四成,以各自的手段分赴西、南、北方向,指望被三宗收為正式弟子。
其餘的人,顯然選擇了淨妖山。
一來,三宗山下各有城池,內中不乏散修,加上從其他地方趕去應招的人,想要入選,怕也沒想象中那般容易。
二來,淨妖宗的實力並非沒有損耗,招選弟子是遲早的事;久未見動靜,只怕已經是一種考驗了:等沉不住氣的都走光,剩下的當然更顯忠心。
這樣的氛圍下,眾人都觀望與等待著。
至於寵渡,則更為忙碌一些,除了要完成與所有雜役同樣的事情,還有更為長遠的考慮。
比如,該怎樣在當前局面中活下來?
比如,往何處找破解妖性的法門?
比如,若受招攬,要不要答應上山?
……
又比如,下地、深入地下。
奈何地上的裂縫淨是小口子,最寬的也不過兒臂粗細,哪裡能容人通過?想借此深入地表探索,簡直異想天開,令寵渡不得不挖空心思另尋門路。
除此而外,另有一事頗令人費解。
唔嘛。
這夯貨本來除了吃食,其他的概不上心,一向老神在在,近兩日卻也焦躁不安,躺也不是、趴也不是,似乎只有遠離地面方能安生些許。
“草棚子都被你蹲出個窩了,要生蛋還是怎地?”寵渡叉腰笑罵,“蹲穿了可漏雨,趕緊給小爺下來。”
唔嘛嗚嗚呀呀個不停,打死不挪窩。寵渡嘆口氣轉身就走,正要開門,忽覺皮肉乍緊,回頭正見那夯貨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上。
這已不知是第幾次了。
見他一有進屋的架勢,唔嘛就這樣來咬,咬住就往外拉,分明是讓人就待在屋外的意思。
“好好好,”寵渡一臉無奈,“不進去,就在這兒陪你。”
“唔嘛嘛……”那夯貨朝面前揚了揚圓滾滾的下巴,似乎讓寵渡也學它那樣,在草棚子上選個窩蹲著,免得雙腳沾地。
“小爺上來,房子可就塌了。”寵渡沒好氣躺在門前草垛上,順了一截雜草叼嘴裡,頭枕雙手呆望著天邊幾縷詭異的琉璃色光柱,眼神變幻不定。
說起來,近來反常的豈止一個唔嘛?
天光混色,如帶如柱。
陰風颯颯,黃霧瀰漫。
河水變渾,水位突降。
鳥雀亂林,蛇鼠出洞。
……
對此異狀,寵渡不是沒有想法,依稀記得在師父蒐羅的某本古籍中看過類似記載,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呢?”寵渡蹙眉喃喃,冷不丁瞥見一個胖乎乎的熟悉身影出現在遠處,搖搖晃晃地往河心島來,不由莞爾,“這死胖子,終於都打點好了麼?”
——呼嚕嚕——
似是在替戚寶回應,忽而傳來一通翅膀撲動的顫音。寵渡循聲顧望,但見林中群鳥驚飛,頓覺莫名肉緊,某種危機感驟然襲上心頭。
還不等想明白,猛然間地動山搖,連人也不由自主地上下震盪,且越來越劇烈,寵渡終於反應過來,與此同時,便聽田間有人扯著嗓子吼起來。
“狗日的,地龍打滾啦——”
正是那晚黑風老妖破印出山,為逞淫威,調用天地元氣強行抽乾了炎窟山中的熔漿,致使地表之下嚴重失衡,經此兩日的醞釀,終於結出惡果。
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