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人 作品

第二百章 又有我事兒?

第三次交鋒不單是物力的比拼,更是人力的較量。

黑風雙掌握刀。

橫眉倆手使劍。

各自鉚足了勁,自上往下劈斬。

故此兩件神器僅尖端相觸,且不像先前那樣粘連,而是一觸即離,——乒!響一聲,元氣因短暫的碰撞而被壓縮至極,隨後猛地爆震開來。

高天之上陡然亮起耀目閃光,狀似一“叉”。

當事雙方也沒能頂住這一瞬的衝擊,身不由己倒飛而起,順勢踏空滑退,摩擦出兩道熾熱氣痕,任由刀意與劍勢在垓心彼此侵伐,消磨。

這般兩相膠著,卻無從令對方徹底湮滅。

刀意沖決劍勢。

劍勢突破刀意。

散逸的餘威順著各自原本的方向一路湧動,將沿途元氣顯化成連綿不絕滔滔奔流,直撲兩家面門。

橫眉急而不亂手掐法訣,將誅仙劍懸垂跟前,催動雷光摶似繡球,藉以護持,但教那煞氣一觸雷球便消彌無痕,汙不得自家元神分毫。

老妖則丟起化血神刀,將襲來的雷元之力盡數吸附於刀身,同樣自保無虞,因指橫眉,口稱“匹夫”,笑曰:“所謂天命,不過爾爾。今三合已過,祖爺我人尚在,刀猶存,你還有甚手段,儘管使來。”

言罷連掐印訣,神刀立時響應,將滾滾刀煞循著氣機,源源不斷灌入黑風體內,與老妖自身修為融會。

橫眉乍看即知根底,“好孽畜!為決生死竟不惜人刀合一?”

仗有誅仙劍,老祖雖無所畏懼,卻也難免為這等癲狂之舉心驚,本打算趁機強行干預,迫使老妖中斷作法,冷不防異變陡生。

但見一束濃郁的血煞之氣飛濺斜射,噴有三丈來高,黑紅相間,又黏又稠如一團膠漆也似,以致煞氣的輸送也因此變得極不穩定,眼見著就要崩塌。

因相距較遠,老祖只見異象,未聞其他動靜。

倒是老妖聽得分明。

——“咔嚓”一聲響如裂帛。

兩下里即有判斷——

本源血煞?!

橫眉喜出望外。

老妖驚惶難抑。

恰如雙方所料,這汙穢乃神刀本源血毒所化,威力之恐怖遠超想象,絕非尋常刀煞可比擬。

哪怕神刀煉製者、蓬萊島“一氣仙”餘元親臨,也未必敢拍著胸脯保證能將此元煞化解!他黑風老妖不過機緣巧合暫使寶刀,就更束手無策了,毋需橫眉插手,自個兒便罷了作法,忙不迭後縱遠離。

元煞汙穢此無所節制,自也就越聚越多,片刻間氤氳成團,終不堪墜力撕扯,順勢下落。

這當口舊煞斷落,新煞尚未形成氣候,老妖急催體內業已融合的煞氣,化似利爪探入其中,勾住刀柄將寶貝拽至近前,定睛一看,心呼不妙,“果然壞了。”

卻見刀尖往下三寸處,——剛才與誅仙劍交擊的位置,一道裂紋從刀刃向刀背延展,約莫佔去半個刀身,赫然醒目。

說時遲那時快,老妖疾掐法訣,指頭綴成一片殘影,將封印覆了一層又一層,勉強堵住刀上裂隙,阻斷元煞繼續外洩,心知再鬥下去必敗無疑,想一想:“我死不足惜,只可憐孩兒們不知我死,空候無果不說,反錯失生機,淪為待宰羔羊、俎上魚肉。

“橫眉那老匹夫仗有仙劍在手,定然乘勝追擊,力求畢其功於一役。吾族之中無人可攖其鋒,必被屠戮殆盡,就此絕矣。

“好在天可憐見!當下這爛攤子夠他收拾一陣,正該我回山遣散族眾,使各部往別處另謀出路。

“之後由我拖住橫眉,大不了將此殘刀與之同歸於盡,也算為吾族除此大患,死得其所。”

眼珠骨碌碌一通轉,黑風打定主意,屁也未放一個,捲起鋪蓋瞬閃回了飛鼠山中,急召各路妖王齊聚紅翼洞府敘話。

加上鎮守白靈寨的兩支人馬,二十五部都在,獨不見了玄陰宗弟子。問過方知,牟臨川早已帶領門眾藉故遠遁,走有多時了。

老妖不以為意,“省得另費心思。”遂將鬥法始末一筆帶過,著重分解當前局面,闡明箇中利害,好言規勸。

眾王聽罷不勝唏噓,叵奈勢不可為,回天乏術,便不再過多傷感糾結,擇定各自去向,又商討了日後聯絡的一應法門,出洞昭告各自部眾。

群妖聞知背井離鄉,歸期無定,個個泫然欲泣,怎奈形勢比人強,縱有百般難捨、萬分不忍,也只能從命。

時至今日相處既久,曾經酒肉共歡,現有袍澤之誼,群妖彼此顧念,免不得互相告慰一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夕如若不死,他朝再整旗鼓。”“後會有期。”云云,總不外各道珍重,這才依依不捨隨自家大王分赴八方。

隨著血蝠王在祖爺再三催促下率眾駕雲,黯然遠去,原本喧嚷的黑風寨頓時變得靜悄悄,平添寂寥。

乃不知從何而起,一道孤鳥的長鳴迴盪在空山幽谷間,經久不消。

聲悠悠。

意也悠悠。

——是別離的笙簫!

奏著妖族沒落的哀歌。

愴然而悽惶。

不過飛昇境終究是飛昇境,心志堅如磐石,等閒難以觸動。老妖心湖並未泛起多大漣漪,只恍惚片刻便取刀在手,乘隙加固封印,以期在最後關頭能將橫眉老祖拖得久一些。

端詳了一會兒,眼前不由浮現出當初贈刀的光景來,“……鬥法這般聲勢,那竹杖老叟必有感應。他會否插手?”

一則綠杖翁來歷不清,是敵是友暫未分明。

一則不知其現居何地。

一則求人不如求己。

專注自身與當下,方是強者之道。

故而老妖對此並未深思,反是另一事透著蹊蹺,望山外蹙眉納罕道:“怪哉。我留的爛攤子固然棘手,但遇上誅仙劍按說撐不多久。怎過去這些時候,猶不見那老兒殺到?”

原是那團血汙不愧為刀毒元煞,僅在成形到墜落的短暫工夫裡,就從天地間汲取了無限元氣,甫一觸地便化作汪洋大海,霎時捲起千堆血濤、萬重烏浪,順著地形走勢漫卷開去。

其磅礴洶湧,彷彿萬獸競騰,較此前誅仙殺氣有過之而無不及,幾息間便已覆蓋整個淨妖廢墟,順帶將殘存的的赤液金漿一併汙染。

然而毒煞猶未見止,大有向外擴散之勢。

照此下去,萬妖山會否遭殃先且不論,至少涼城是沒跑了,不消多久便會步淨妖宗後塵,連人帶城淪為一片廢土,——乃至死地!

要阻止毒煞蔓延,縱觀全局,其餘手段俱是無用,也就誅仙劍能克之。橫眉老祖忙將樊籬劍訣催運至極,將仙劍接連揮灑。

萬千劍影有如流星劃破長空,分落四面八方,斜插交錯,狀似籬笆,圈住偌大一片地界。

每道劍光既闊且長,雖說入地極深,卻仍有幾十丈顯露在外,雷絲電弧彼此勾連,銜接,融合,延展,搶在毒煞海浪呼嘯而來之前,聯結成銀白色的光柱,渾然一體,堅如銅牆鐵壁。

轟——隆隆!……

毒海受阻,不得外流,便只能往高處堆疊,應聲暴漲數丈。

老祖見狀,提劍一撩。

地面無數劍柄應勢拉長,一邊飛速拔升一邊匯聚,最後擰成一股,繞於誅仙劍尖,——遠遠看去,好似一頂錐形光帽。

橫眉即掄圓了胳膊舞動仙劍,藉此絞纏之勢壓縮光帽,越收越緊,以雷力消解煞氣,以光熱蒸騰毒海,淬鍊出最初那一團本源刀毒。

本可一鼓作氣將那元煞鎮壓,甚而抹除,孰料老祖此時卻心血來潮犯了嘀咕,暗自思忖道:“且慢來!……

“事後入山追殺老妖,此間便剩常老匹夫一家獨大。我那落雲徒兒無力主持局面,豈不任由紅皮小子被常自在帶走?

“必要尋一方兒來,將他兩個一併纏住,拖至我從山中歸來。”

心念電轉間,老祖靈機大動,“咳!——現成一計正堪其用,何必勞神苦思?”因之又想:“如此看來,該是天命使然。”

事關除魔衛道之大義,老祖自是凜然無愧,耍起花招來當然心安理得,速將那雷光壁壘望垓心收攏,束成一柱,緊接著就地取材,以無數巖塊層層裹縛。

迨及功成,光柱赫然變成了石柱,高逾百丈,形似一劍斜插在地,因有厚重基石墊底,故此上窄下闊,將元煞封禁其中,暫時穩固。

老祖見機而作,復將誅仙劍丟起半空,口中唸唸有詞,並指一記法訣令劍鞘封印現形,拂袖虛晃拓下符紋,反手一揚,便將其隔空拍在參天石劍上。

然則符印寡淡虛幻,忽明忽暗,彷彿隨時可能煙消雲散。

換言之,劍冢封印空有先天之形。

卻少了先天之意!

“這可如何是好?”

“劍冢在抖,必然撐不多久。”

“裂了嘿、裂了。”

“連橫眉前輩也無計可施麼?好不容易才壓住的啊。”

此時氣機穩定,感應恢復,當空巨幕裡又顯出畫面來。各路人馬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正七嘴八舌議論時,冷不丁老祖側頭顧望。

其目力所向,貌似正是……

一股無形威壓,隨之籠罩神照峰。

寵渡沒來由心口突突,驚覺不妙,挑眉暗呼:“怎地,又、又有我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