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有扶蘇 作品

第五百五十三章 議遷都

然後英帝駕崩,原以為前太子要上位了,勳貴們摩拳擦掌以為好日子來了,結果前太子死得莫名其妙年幼天子還被顧懷帶去了北境,楊溥繼續領著文官集團把持京城政務,整個大魏從開國就延續下來的門楣,或者和皇室有親戚能被稱為“一家人”的勳貴們,這幾年就沒過上過一天好日子。

見了橫壓整個朝堂的靖王殿下能不點頭哈腰嗎,文官集團他們得罪不起,難道靖王他們就敢得罪?

金階下方鴻臚寺贊禮官已經開始出班唱儀,然後請了楊溥李仁這兩位託孤老臣一左一右,扶著年幼天子坐上黃綢龍椅,百官鷺行鶴步,趨前跪拜新帝,山呼海嘯般的“吾皇萬歲、萬萬歲”的呼聲似乎連殿外的風雪聲也壓低了下來,顧懷就在這套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流程中靜靜看著那把龍椅,不知道是不是在懷戀那位曾經坐在上面的朋友,察覺到小皇帝偶爾投來的求助、緊張目光,他輕輕笑了笑,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小皇帝鎮定了許多,在龍椅上坐得直直的,稚嫩的小臉努力表現出嚴肅模樣,沐恩一甩拂塵,開始宣讀先帝遺詔,考慮到這遺詔公開都已經快一年了,所以理所應當地沒在場間引起任何震動,當再一次重申了輔政人選,大致國策,以及頒佈新帝登基喜詔後,新帝的恩旨便被沐恩展開。

這份恩旨是楊溥起草的,主要也就兩部分,大赦天下、犒賞有功之臣,前面好理解,地方司法系統的低效率導致好些人因為小偷小摸能被關牢裡幾年,定了秋後問斬的囚犯有歷經三朝還沒押赴刑場的,如今新帝登基,非待審、待死之囚赦免出獄,農夫拖欠三年以上的賦稅直接免除,算是法外容情了。

而所謂有功之臣,其實也就是留機會讓新帝封賞自己親近的臣子,以及朝中老臣,但如今天子不到十歲,登基的過程也有些離奇,哪兒有機會組建自己班底?所以恩旨幾乎只是對朝中的老臣許以犒賞,比如首輔次輔允以宮中坐轎,三朝老臣加些虛銜之類的。

至於顧懷?楊溥都沒敢往恩旨上寫怕捱罵--而且也確實封無可封了。

最後便是關於後宮,趙軒沒有立皇后,也沒有納妃子,新帝沒當過太子自然也沒太子妃,所以除了趙軒生母錢太后晉太皇太后外,別無他人。

這套流程在大魏走了上百年了,臣子們都習以為常,反正這份恩旨不會對現在的朝廷權力分佈有什麼影響,所以文武百官也只是洗耳恭聽,也沒人吱聲,一直到沐恩略顯尖銳的嗓音落下,百官才齊齊出了口氣,一時間竟然連成了一片,聲震大殿。

總算是沒再出什麼問題,總算是讓年幼天子坐上了龍椅,文官集團有了主心骨,這天下就該太平了--雖然半道殺出來個靖王要提議遷都,可看剛才大殿內的情況,眾口一詞反對,難道他還能把朝廷硬搬去北平不成?

而顧懷也沒有再橫生枝節,他只是看著沐恩大聲念出新的年號,看著小皇帝磕磕巴巴地讓眾卿平身,看著文官集團一片歡欣雀躍。

然後嘴角泛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冷意。

......

昭安二年冬,魏遼兵燹稍戢,天子鑾輿自北疆歸。帝雖沖齡,然巡邊數月,親睹戍卒飲冰臥雪、邊民易子析骸,乃於太極殿召群臣議遷都幽燕事。

詔諭既頒,廟堂鼎沸。禮官持《周禮》哭諫“地中不可棄”,工部諸僚奏陳“勞民傷財”,司天臺進《天譴圖》,妄言“紫微北徙則熒惑犯闕”,市井流言尤可嗤:漕工懼失漕糧私運之利,散“遷都斷龍脈”之說;汴河艄公聚於虹橋,擲楫咒曰:“棄我漕渠龍,必遭天罰!”;綢商恐塞北苦寒不銷輕容紗,編“幽燕女無腰,帝王壽不永”俚曲;朱雀門外,太學諸生聯袂詣闕阻遷都,然細察署名,多江淮豪族子弟——其家田連阡陌,豈容北疆墾荒令?

且觀:夫開封形勝,乍觀四達之地,實乃四戰之墟。無崤函之固,失黃河之險,更兼地氣卑溼,宮室礎柱十年即朽,民諺雲:“開封城,地窟窿,龍椅底下埋數宮”,

反觀幽燕之地,左擁太行,右環滄海,北枕居庸,南襟河濟。昔燕昭王置碣石宮,漢武築幽州臺,非無深意。今若遷都,天子守國門,將士聞鑾輿在背,敢不效死?控遼西走廊咽喉,商隊出榆關直抵高麗遼東,歲增稅賦百萬緡,融胡漢血脈,昔魏武納烏桓精騎,唐宗用突厥蕃將,皆成霸業,何不效之?至若營建之費,海運已通北境,西山採石場蓄遼俘數萬,若遷江南富戶實京畿,則不勞民而都自成矣。

史臣批註曰:觀當日朝議,袞袞諸公懼遷都如虎,豈真愚耶?實畏北疆苦寒,壞其秦淮畫舫、洛陽花宴耳!幸幼主聰睿,靖王肱股,力排眾議,方定鼎幽燕,改元“定遠”。後數年,魏軍三犁遼庭,揮軍漠北,方知英雄之謀,豈腐儒可度?

嗟乎!汴京繁花,終化陳橋驛殘雪;幽燕鼓角,長鳴居庸關曉月。國運興衰,在德不在險,然無險可恃,德將焉附?--《前魏書·輿地志·遷都議》